白皎玮

凭借《暴雪将至》里的余国伟一角，段奕宏获得了第30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很多报道里都提到一个有意思的画面——站在舞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的那一刻，段奕宏突然有点恍惚，想起片中一个相似的场景：老余上台领厂里的劳模奖，由于机器故障，舞台上飘起雪一样的棉絮，获奖这事儿，也变得亦真亦幻……“我不希望有雪降下来，我相信这是真实的。”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台下的人都笑了。当时就很想去电影院感受下这部电影，但没能成行，遗憾之际，看到尤伦斯的放映活动，急急忙忙报名参加。而且很幸运的是，尤伦斯邀请了《暴雪将至》制片人肖乾操先生作为嘉宾，分享了《暴雪将至》幕后故事。放映前，肖乾操先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暴雪将至》既不是文艺版的《白日焰火》，也不是中国版的《杀人回忆》。相信观影后每个观众心里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起始

好的电影作品离不开创作者相互的成全和互相的激发。积累了《白日焰火》《栀子花开》两个项目的经验，肖乾操作为一位青年制片人，一直在需求一种方式将品质和观众有机地结合，就是制作既有高品質，又有高卖相的电影。比如这部作品最初的剧本，并不叫《暴雪将至》，而是一个文学性的名称——《编外往事》，讲述的就是20年前一个体制外的保安想去获得“身份”的故事。肖乾操希望通过他的运作可以提升影片的体量和制作的工业感，包括电影的名字、演员的阵容等等。

导演董越最初设想的是故事发生在中国的西北地区。基于对环境、氛围的追求，同时规避一些雷同，而且肖乾操出生于湖南衡阳，20世纪90年代，衡阳的国有大中型企业纷纷步入困境，职工下岗。该片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段时期，所以肖乾操建议导演去衡阳看看。之后，董越决定在衡阳取景。他们一起勘景就进行了18个月。肖乾操也是大厂子弟，电影中的很多场景某种程度上就是他成长的地方。

对于演员，导演董越开始也觉得想要请到大牌的演员不太现实，而肖乾操基于上两个项目的经验，十分肯定真正好的剧本是会吸引好的演员的，所以锲而不舍地通过各种途径把剧本递到了段奕宏老师的手上，结果第二天段奕宏就出来见他们了。

青年制片人+新人导演

因为电影是新人导演作品，那么注定这个电影项目不会不艰难。因为是新导演，就会有不少人去质疑，他可以拍好吗？同时，这又是个悖论，不让新导演去拍，怎么知道他能不能拍好呢？同时，整个2016年，电影行业的资本热情程度远不如2013年那个时段，如何去打消各方面的疑虑，也是肖乾操觉得很不容易的地方。

First影展和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是肖乾操最想感谢的两个机构。First影展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好剧本；“中国电影基金会-吴天明青年电影专项基金”戛纳制片人工作坊，让他得以对项目进行海外交流与推介，和国际电影人有良性的交流。倒不是说交流会带来多少资金与资源，而是说这样的交流会产生强烈的心理暗示——“我们可以把电影做好”，这对于青年制片人来讲十分重要。

《暴雪将至》是一部中小体量的制作，上映时，也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票房1个亿，最后的结果离这个目标是有一定差距的，毕竟票房会受到很多影响，比如大环境、档期等等。肖乾操认为评价电影的维度其实有很多，只是目前中国评价电影比较倾向于票房，“唯票房论”，因为目前我国的电影行业还在快速发展过程中，电影的回收渠道，或者说再次变现的手段发展还未成熟，所以只能更多地依赖一次的院线票房收入。以后，回收渠道逐渐完善，可能票房就不是大家最关注的了。而且肖乾操认为“这不见得是一个坏事情”，“我一直觉得能承受多大的失败，才能承受多大的成功。

聊到这里，他问了大家一个问题：“谁知道《教父》当年上映时票房是多少？”在座观众基本上都轻轻摇了摇头，肖乾操回答说，其实《教父》当年票房很好，有1个多亿，在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最不会被大家重视的恰恰是票房。他希望自己制作的电影能给投资方赚钱，更希望50年后，大家还记得这部电影。

上映之后，观众对《暴雪将至》的评价非常两极化。喜欢的人会很喜欢，会觉得电影中有很多密码，会愿意去一点点破解；不喜欢的人就很不喜欢，说它太晦涩了。作为制作人很高兴，肖乾操把豆瓣上的评论都看了一边，觉得有人去讨论，就是很好的。最怕的是根本没有人知道也不屑于去讨论。

再聊到电影的宣发，肖乾操谈到，每一次的放映，都很重视，就像尤伦斯，这就是一个很契合影片气质的放映地，都有着“大厂的背景”。同时，《暴雪将至》也登录了爱奇艺平台，也有在国外的放映，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可以看到它。

真实与虚构的融合

不少观众都会问同样一个问题：“影片名称叫《暴雪将至》，但是基本上都没有雪，而是都在下雨，那为什么叫‘暴雪将至呢？”

肖乾操说，“这也体现了真实与虚构的融合。”这个故事的开始时间是确定了，因为就是这样的大环境下的故事，但是什么时候结束是值得讨论的。当确定了拍摄地之后，创作团队就在需找一个恰当的时间点来结束这个故事，那么恰好，2008年，这是个很重要的时间点，是世界对中国有重新认知的一年，而且那一年年初，湖南确实遭遇过暴雪与冰灾，影片这样设置，效果就会很好。电影的英文名称是The Looming Storm，“looming”作为形容词的意思是“阴森地逼近”，作为名词的时候，意思是“海市蜃楼”，这个词是团队找了很久找到的。就是要用一场将要来的风暴来突显社会环境、突显一种心态，同时为观众营造了悬念，片名叫“暴雪将至”，那么什么时候雪才来呢？

真实和虚构的融合是很神奇的。肖乾操说，一个好的戏剧其实会承载着预言现实的可能性。就像电影中的厂区，在电影中后来是被爆破了，那个是特效做的；现实中，一开始这个大厂还是在运转的，在电影拍摄过程中，大厂因为各种指标不达标被关闭了，现在，它已经被爆破了。

还有就是影片中的雨，雨景有80%，但是所有的雨都是人工下的。所以有些场景中，虽然在下雨，但是仔细看，会看到有太阳，肖乾操说，这也是遗憾的地方。电影是在2017年3月在湖南衡阳开机，二百余名剧组人员在衡阳常宁水口山、珠晖区中钢衡重（原冶金厂）等地实景拍摄。拍完的时候，已经是5月，天气已经很热了。创作团队每天都在和天气赛跑，因为这是一个冬天的戏，要打造出那种很寒冷的感觉。

今后

这已经是肖乾操100多遍观看《暴雪将至》，他说，每一次看，都会看到一些遗憾，就是像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他认为电影是分类型的，但是不应该分为商业片和艺术片。因为去打造电影独特的类型化，从而吸引到对这个类型感兴趣的观众。所以肖乾操計划的下一部作品还是偏犯罪题材的影片，现在在筹备阶段，顺利的话，2019年会开机，预计2020年和大家见面。

作为一个青年制片人，肖乾操追求的是有温度、有情怀、有能量的电影，有可能回报不是那么可精准预测，但是至少应该留下一部自我满意的作品。他觉得当一个电影公司是很完备的时候，那么首先要做的是对资本负责。现在有很多这样对资本负责的电影。但是他想做一些有担当、或者说不是那么确定的事情。有担当是说，别人想做不敢做，但做了对环境有好的影响的事情。

虽然《暴雪将至》在国际上拿到了奖项，但是肖乾操认为中国电影在国际上的地位一定不是靠拿奖来证明的，这涉及东西方价值体系的不同，他认为如果我们的影片可以在海外上映并且被当地的观众认可，才是彰显了我国电影的魅力。目前我国的文化输出做得还不是那么的好，看今年印度的电影也在中国有了很好的影响，好莱坞就更不用说，而中国电影大多还是在国内百花齐放、欣欣向荣。

《暴雪将至》在这样一场荒诞的对话中开始，刚刚刑满释放的余国伟走在偏僻泥泞的小道上，这时他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身后，一个巧妙的视点转场将时空带回到1997年，故事拉开帷幕……

很感叹于段奕宏的演技，每个眼神到位且有内容，自然而然的真实感，刻画出了余国伟的灵魂。

也感叹于制片人与导演的创作，让电影中的每个细节都可细细思忖回味。比如电影的色调阴冷到有些抑郁，再加上大量雨景所营造出的潮湿感，形成了影片独有的气质。

更感叹于制片人与导演有担当有情怀的追求，大时代中小人物命运的浮沉，没有淡然与潇洒，多了怅惘和反思。他们是中国电影的新生力量，希望今后这样的电影人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