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军

痛失外孙

田传成是重庆人，多年前，他从一家外贸储运公司退休，妻子周蔓容是位退休护士，夫妇俩育有一儿一女，儿子田建在重庆钢铁集团公司工作，女儿田莉梅从重庆经贸学院毕业后，进入一家保险公司财务部工作，女婿程永强是重庆市电力公司的一名工程技术人员。田莉梅夫妇俩工作繁忙，便将儿子程星交由田传成夫妇照看。

2009年7月5日下午2点，7岁的程星吵着让外公带自己去舅舅居住的五一花园小区游泳池游泳。田莉梅在电话中告诉父亲一定要等着程永强，因为程星刚学会游泳不久，水性还不熟练。田传成给程永强打电话，程永强的手机关机。禁不住程星的吵闹，田传成带着他来到游泳池，把他交给救生员看管后，自己去买票。田传成买好票去找程星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位救生员解释说，他见游泳池内有人违规跳水，便跑过去管教，回来没看到孩子，以为田传成已领走了。

不一会儿，游泳池内有人尖叫起来：“天啊！池底躺着一个孩子……”救生员闻讯跳下水，将昏迷不醒的孩子捞出来，正是程星。见孩子情况不妙，救生员当即叫人开车将他送到市中心医院抢救。路上，70多岁的田传成急得心脏病发作，车到医院后，医生将他和程星一起推进了急救室抢救。田传成醒来后得知，程星因水进入肺部出现严重的肺水肿仍在抢救，他拨通老伴的手机，让她赶快通知女儿、女婿。

田莉梅和妈妈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医生将一张病危通知书递给田莉梅签字，田莉梅感觉如天塌了一般，她冲到父亲面前叫道：“谁叫你带程星去游泳的！……”

程永强因公司临时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而关闭了手机，直到下午4点才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此时，程星脸色苍白，鼻孔和嘴巴都插着管子。

7月6日早晨，程星因肺水肿引发多器官衰竭不幸死亡。当周蔓容扶着颤巍巍的田传成赶到时，程星的遗体正准备运往太平间，抱着儿子哭得死去活来的田莉梅看见父亲后，疯了一般冲过去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摇晃叫喊：“都怪你、都怪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啊！” 田传成老泪纵横，如遭雷击一般呆立着，任凭女儿推搡怒骂。

女儿迁怒

程星去世后，程永强无法摆脱失子之痛，整天无精打采的，后来他干脆辞去工作，在麻将桌上消磨时间，冲淡内心的痛苦。田莉梅也是整天以泪洗面，情绪极度消沉。

为了惩罚父亲，在程星去世周年之际，田莉梅向父母提出了三个条件：1.断绝父女关系；2.父母赔偿她30万元；3.父母市内的那套老宅归她所有。

田传成万万没想到田莉梅会提出断绝父女关系，他痛心不已。而对于女儿提出的赔偿30万元，他二话没说表示同意。但对女儿提出的第三个条件，他不同意。田传成的老宅是单位分给他的福利房，当时已经价值100多万元，他原准备百年之后留给儿子、孙子。

为了平息田莉梅的怒火， 2010年8月初，田传成将30万元打到了她的账户上。可沉迷于麻将桌的程永强，半年不到就将30万元输光了，田莉梅苦口婆心地劝丈夫不要再这么赌下去，否则这个家就彻底毁了。

“你能为我再生一个儿子吗？如果能，我就从此不再打麻将。”程永强一句话将田莉梅噎得无话可说。这一年多来，田莉梅一直为再生个孩子而努力，但几家医院检查结果都是她不可能生育了。

2012年10月，程永强向田莉梅提出离婚，田莉梅泪水横流。自儿子死后，田莉梅与娘家断绝了一切来往，只有这个家是她的依靠，她想挽留，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2013年2月初，田莉梅與程永强协议离婚，他们的房子归田莉梅所有，因程永强无房可住，暂由他居住，田莉梅搬回娘家住。

在田莉梅和父母一块住的那几年里，田传成夫妇像伺候公主一般伺候女儿，希望她能早日从痛苦中走出来，再组建一个家庭。但田莉梅并不领情，她在家里除了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外，对父亲基本冷眼相待，每每气不顺时，就将儿子之死拿出来吼一顿父亲。

父爱化解积怨

2016年10月的一天，已是84岁高龄的田传成在和女儿又一次为老宅的归属问题大吵之后，在朋友的引荐下，他和老伴一起来到一个心理咨询中心，向秦萍主任讲述了7年前的往事。

秦主任仔细分析了田传成父女现状后建议说，必须让田莉梅重新再爱，让爱抚平她心灵的创伤，只有她找回失去的爱，一切才能回到正常轨道上来。

此后，田传成和老伴便开始私下帮女儿物色合适的对象，有条件合适者，老两口先去相亲把关，这样忙碌了几个月，却一无所获。

不久，田传成的一个朋友孙浩得知他在帮女儿四处征婚后，热心地介绍说：“我们楼下有个邻居叫陆洪国，40多岁，在区政府上班，多年前妻子病故，怕女儿受委屈，一直没有再娶。”田传成拜托孙浩帮忙牵线。

两天后，孙浩打来电话说陆洪国有顾虑，田传成不甘心，让孙浩带着自己去拜访陆洪国，并带了几本女儿从小到大的影集。田传成将影集一页页翻给陆洪国看，并一股脑儿地把自己和女儿的遭遇以及目前的处境和盘托出。

听完老人的讲述，陆洪国感慨不已，答应试试。他们商议：陆洪国先在老人家的老宅不远处租一套房暂时居住，再由老两口动员女儿搬回老宅，之后由陆洪国想办法交往。

第二天，孙浩主动找到陆洪国的女儿陆丽丽，委婉地试探她：“如果有人看上你父亲，你会同意你父亲再找一个吗？”陆丽丽高兴地说：“前几年都怪我不懂事，不许爸爸找阿姨，害得他至今孤身一人，现在爸爸上年纪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只要那个阿姨是真心的，我赞同。”于是，孙浩将田传成老人的拜托及安排如实告诉了她，善良的陆丽丽答应帮田爷爷撮合爸爸和田阿姨。

待一切办妥之后，田传成将市内老宅的钥匙交到田莉梅手中，对她说：“爸爸想通了，如果回到老宅能让你快乐平静，爸妈什么都答应你。”田莉梅接过钥匙，眼里有泪花闪动。

搬家的那一天，田莉梅一个人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搬着行李，早已在附近等候的陆家父女主动上前帮忙，这让田莉梅很是感激，三人从此熟悉起来。陆丽丽经常邀田莉梅一起逛街、吃饭，找机会让她和爸爸见面交流。交往中，陆洪国慢慢对田莉梅产生了好感，田莉梅的心情逐渐好起来，性格也越来越开朗。

2017年春节，在女儿的鼓动下，陆洪国终于向田莉梅表白。田莉梅虽然也对他有好感，但长达8年的自我封闭，让她不敢轻易接受这份感情，不过她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需要给她一点时间。田传成夫妇得知后，紧锁了8年的眉头终于开始舒展。为了加速他们感情的进展，田传成决定暗中出资请他们去旅游。

2017年五一国际劳动节前夕，陆丽丽当着田莉梅的面对陆洪国说：“爸爸，从小到大你一直那么疼我，这次让我孝敬您一回，我想用自己的私房钱请你去旅游。田阿姨，我想请你陪我和爸爸一起去，希望你给我爸爸一个面子，也给我一个孝敬爸爸的机会。”三人决定去云南香格里拉旅游。

香格里拉纯净的天空和漫山遍野的花香，渐渐洗去了田莉梅心头的阴影，她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陆丽丽一手拉着爸爸，一手拉着田莉梅，深情地说：“爸爸，小时候我不懂事，遇到有人给你介绍女朋友我就使坏，害得你孤苦这么多年。我知道田阿姨也是个伤心人，但更是个善良人，爸爸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她。”说完，她又转向田莉梅，撒娇般地恳求道：“田阿姨，我爸爸是个好人，也非常喜欢你，你就敞开心扉接纳他吧，这样我就有妈妈了，我好想有你这样一个妈妈呀！”

“妈妈”这久违的字眼刺痛了田莉梅的神经，但也勾起了她尘封已久的柔情和母爱，她一把搂住陆丽丽，喃喃地说道：“阿姨答应你，阿姨也想做个好妈妈。”陆丽丽喜极而泣，伸手搂过爸爸，三个人在花丛中哭过之后灿烂地笑了。

返程中，陆丽丽凑近田莉梅耳边悄悄说道：“阿姨，其实这次旅游主意不是我出的，我也只是借花献佛。”她将田传成的苦心和盘托出。田莉梅听完惊呆了，泪水肆意横流。

2017年5月7日，田传成夫妇在儿子田建的陪同下，一早就来到机场等候。一出出站口，田莉梅就看到满头白发的父母在翘首张望，她急忙放下行李，奔跑过去抱住了父亲，激动地喊了一声“爸爸”，田传成老泪纵横，连连点头答应。

田莉梅哽咽道：“爸，妈，原谅女儿的不孝，谢谢您为我做的一切，女儿知错了，以后我会和洪国一起孝敬您，把欠您和妈妈的都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