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歌

祝君亭遇到那两个流浪汉的时候，正从酒吧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酒瓶。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和秦临霜签了离婚协议书。

本来以为，在拿到那份离婚协议书之后，秦临霜会签了字头也不回地离开。毕竟他伤她伤得那么深，而且在她看来，是他非要她打掉他们的孩子。

可她竟然迟迟没有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不敢保证，自己还会不会给秦临霜第二次离开自己的机会。如果她不把握这次机会，那么他们之间就会继续纠纠缠缠，没完没了。所以他去找了黎瑶，让黎瑶去告诉她，他之所以不要她的孩子，是因为黎瑶也怀孕了，他要的只是黎瑶的孩子。

黎瑶欣然接受，只要能让秦临霜离开祝君亭，她什么都愿意做。

而他，在黎瑶去找秦临霜的整个过程中，都躲在秦临霜病房对面的房间里。他背靠着门站在那里，在一切结束之后，给秦临霜发了一条短信：“秦临霜，你现在不过烂命一条，我决定放过你了。”那是看起来极其残忍冷漠的一句话，所以他的双手迟迟按不下发送键。

想到此处，祝君亭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一团湿棉花堵住了，又闷又疼。他使劲儿扯了扯领口，却并没有觉得好点儿。眼角瞥见路边一个空的啤酒罐子，他恼怒地踢了它一脚。罐子打着转儿，落在他斜前方的一块硬板纸边上。

他在看到那块纸板的瞬间，就再也无法从那块纸板上移开目光。

那是“君庭集团”成立三十五周年的纪念版广告，是一块和秦临霜真人同比例的人形纸板。醉眼迷离间，他有一瞬间恍惚，好像看见纸板上的秦临霜对他笑了一下。

于是他也扯着嘴角冲她笑，笑得鼻子发酸，眼睛发涩。

可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两个流浪汉，毫不留情地将那块纸板对折，放在了那辆满是废品的小推车上，其中一个嘴里还说着：“这块厚，卖了可以换两个包子！”

祝君亭摔了酒瓶，上前夺过那块纸板护在怀里，对着流浪汉低声吼道：“滚！”

到手的纸板都能跑了，流浪汉自然是不乐意的，他们对着祝君亭嚷嚷道：“纸板都抢！你要想要，拿钱来换！”

祝君亭皱着眉头，摸遍了全身才摸出一张黑卡来，他拿着黑卡在流浪面前晃了晃：“可、可以刷卡吗？”

这句话在两个流浪汉看来，无疑是侮辱。

对着祝君亭一顿辱骂之后，两人劈手就去抢他手里的纸板。

可祝君亭紧紧攥着纸板不放，拉扯之下，纸板断成两截。身子留在他手上，而脑袋和脖子却在流浪汉手上。

一个流浪汉啐了一口，跟另一个对了一下眼神，两人就围着祝君亭一顿拳打脚踢。打得凶的那个道：“看你人模人样，纸板也抢？”正说着，他的眼角瞥到一抹亮光，在路邊昏暗的灯光下，他见到祝君亭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

他顿时两眼放光，将手里纸板人的脑袋递到祝君亭面前，道：“那啥，老弟，你看你这么喜欢这个纸板，我把这脑袋给你，你用那个戒指和我换，成不？”

祝君亭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地握紧了戴着戒指那只手。那是他和秦临霜的婚戒，他还没来得及将它摘下来。

两个流浪汉见他这样护着这个戒指，想着这个戒指必定价格不菲，耳语几句之后，他们一个人将祝君亭戴着戒指那个胳膊伸直按在了地上，另一个人捡起路边一块砖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因为手上传来的剧痛，祝君亭发出一声惨叫，手却并没有松开半分。见到这番情景，按着祝君亭手臂的那个流浪汉瞬间红了眼睛道：“这东西肯定值钱，放着我来！”说着他在一旁捡了块更大的石头，对着祝君亭的手又砸了几下。

直到祝君亭的手血肉模糊，闭上眼睛不省人事，他才扔掉石头。

手终于松开来了，两个流浪汉急匆匆地去摘戒指。然而就在戒指即将脱离祝君亭的指尖之时，身后却传来一阵刹车声，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边跑过来边喊：“你们在干什么？！”两人瞬间胆怯了，丢下就要到手的戒指，迅速跑了。

只留下路边满手是血的祝君亭，和那个已经变形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