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康

死亡见证

万禾集团名下的别墅庄园里，正在举行公司的年中庆典。作为国内新能源行业的领军人物，集团董事长万崇明自然是晚会上的焦点。而此时，他正兴冲冲地跑到了台上。

“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万崇明说着，伸手牵上来一个女生。

女生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美丽的面庞在众人面前有些羞涩，显得红扑扑的，更加动人。

万崇明激动地宣布：“她是我的未婚妻高洋，下个月我们就要结婚了。”

台下的公司干事以及受邀而来的工作伙伴们配合地鼓起掌来。不少人偷偷低语说，有钱就是好，年过半百的人了，还能找和自己女儿一样大的人嫁给他。

“后面还有舞会与游戏环节，大家吃好玩好，我们婚礼的时候一定记得来捧场。”万崇明说完，就准备回别墅的二楼休息了，他先前已经喝了不少酒。

高洋在老管家的帮助下，把醉醺醺的万崇明扶回了房间里。

“我没醉，把我放到椅子上就行，再倒杯水给我喝药。”万崇明说道。

“喝完药就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高洋拿来治疗抑郁症的药，递给万崇明一杯水。

“晚会结束了就让你弟弟送你回家。”万崇明说道，“还有，要是遇到了那个黄脸婆，尽量别和她说话。”

万崇明嘴里的“黄脸婆”指的是他的前妻朱文琪。他方才在台上看到她也来了，估计又是为了钱的事情。

高洋听话地点点头，关了门。

可是，当这扇门一个小时后再次被打开的时候，高洋的弟弟高鸿和万崇明的前妻朱文琪看到了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场景。

万崇明手里拿着一把老式猎枪，倒在地上的血泊中。他的胸部被打穿了一个孔，血正在汩汩地往外流。

高鸿走上前去，抬起万崇明的身子看了下，子弹从胸腔穿入。“像是自杀的，你前夫的抑郁症这么严重吗？”

“我也不清楚啊，我们快报警吧。”朱文琪捂着嘴巴哆嗦着说。

突然，副董事长陈斌走进来，看见高鸿、朱文琪和血泊中的董事长，眼珠子差点掉进张大的嘴巴里去。

一周后，西虹市的刑侦大队里，小李正看着工人给办公室里装新空调。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不知道师傅啥时候能回来……”小李摸了一把满是灰尘的电扇，又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的叶队。

这时，一个警员敲门进来说：“叶队，有人来报案，说万禾集团的董事长万崇明失踪……”

叶警官和小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马抓起帽子出了办公室。

“我是高洋，万崇明是我未婚夫。崇明他已经失踪一周了，我打他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万家人还骗我说崇明去国外出差了……”眼泪又从她那肿得似桃核一般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们就是在骗我！万家人一直不同意报警，他们根本就不顾崇明的死活！”高洋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是真的很爱他。虽然我知道很多人都说，我是因为钱才和他在一起的。但是请你们相信，我是真心想让你们帮我找到崇明的。”高洋讲完最后一次和万崇明分别的经过后，见警官迟迟没有说话，又接着说道：“我和崇明还没有举办婚礼，只能算是情侣，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你们受理这个案子。”

叶警官点点頭：“就算作为朋友的报案也是有效的，而且你提供的证据也足够我们立案调查。但是现在不能轻易下结论，带我们去你最后见他的地方。”

最后一面

郊外的别墅庄园里，客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很显然是有人知道高洋去报案了，然后通知了万家人。

“警察同志，我们崇明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应该是万崇明的父母。

“你们别听这个姓高的胡说。庆典那晚我都看见万崇明了，人家说最近想出国一趟呢。”万崇明的前妻朱文琪乖巧地搀扶着老人坐下，又是捏胳膊又是捶腿。朱文琪知道，万崇明没有子女，他要是真的死了，所有财产都是这老两口的，必须要好生伺候才行。

“就算崇明是出差也不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你们肯定知道什么还故意瞒着我。你们到底把崇明藏到哪里去了？”高洋越说越激动。

“警方办案，麻烦你们配合调查，庆典当天都有谁在卧房里见了万崇明？”叶警官打断众人的喧闹，高声问道。

“我！”一个年轻男子举手，介绍说自己是高洋的弟弟高鸿；另一个举手的是万禾集团的副董事长陈斌。“还有我。”一只粗糙的大手慢悠悠地举起来，是万崇明别墅的老管家。

年轻的高鸿第一个说道：“应该是我先去的卧房。我找万崇明是想确认我姐姐的婚事。既然他在晚会上宣布了，我就想把它定下来。我姐这么年轻，可不能让人在背后总是指指点点的。”

“谁让你又为这种事找他了？”高洋气愤地瞪了弟弟一眼。

“万崇明这一次倒是答应得很痛快？他说结婚证已经在办理了，不过最近他要出国一段时间，一回来就立马举办婚礼。听到这样保证了，我才放心地出来。”

“我是第二个去的，还和高鸿还打了个照面。”朱文琪坦然自若地说，“我也就明说了，我当天是去找万崇明要生活费的。因为离婚时他答应每个月都会给我一笔钱，这次时间都过了好几天了，我才专程过来的。”

“我是在他们之后去的卧房。”陈斌说道，“当时是董事长让我去他的房间，说是有事找我。我去的时候，他就躺在摇椅上。我们说完公事后，董事长说要喝茶，我还让专门叫管家去沏了一壶茶。”

“没错。”老管家接话说，“我拿着茶壶到卧房的时候，老爷在摇椅上躺着。陈董事把茶放到桌子上后，我听到老爷生气地对他说‘别让我再看见你我知道老爷又发脾气了，就连忙和陈董事退出来了。”

老管家补充道：“当时陈董事尴尬地说，是自己工作上出了差错才让老爷生气的。这时候，我听到老爷在里面把门反锁了。”

“确定吗？”叶警官问道，如果万崇明锁了门，那里面就相当于密室了。

“听声音肯定是锁门了，之后我和陈董事就一起下楼了。”老管家确信地说，“第二天一早，老爷房子里就没有人了。听陈董事说，老爷要因公外出，所以我以为他已经动身走了。”

然而这一走，就是一周的杳无音讯，叶警官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天大的谜团里。一个大活人，似乎就在这门的一关一开间消失了。

线索串联

“能带我看看卧房吗？”叶警官问道，房间里几个人的证词让他毫无头绪。

老管家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挥手示意说：“这边请。”

可是一进卧房，叶警官就觉察出了不简单，房子里香水的味道有点重，像是在故意掩盖着什么。

“平时万崇明会在屋子里喷这么浓的香水吗？”

“老爷很少喷香水，可能是前夫人朱女士喷的吧，这几天她住在这边。”老管家回答说。

“他们不是离婚了吗？”小李回过头问高洋，“怎么还能住在这里？”

“朱文琪说她要不到钱不会走的。”高洋无奈地说。

“当天你进屋后看到万崇明是躺在这个摇椅上吗？”叶警官坐在摇椅上，享受一般摇晃起来。

“是的。”老管家点点头说，“不过当时老爷是背对着我的，我看他在生气就没有进屋，茶也是陈董事端进去的。”

叶警官眼睛一亮：“这么说，你也不确定躺椅上的是不是万崇明了？”

“不不不。”老管家摆手说，“我是真的听到老爷在训斥陈董事。虽然外面在办庆典，但是我还是听得很清楚，是老爷的声音。”

“叶队，你来看看这里。”小李蹲在地板上喊道。

叶警官趴在地上，看着小李指出的大理石砖缝，“看来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我们两个先回局里，让赵队和庄法医他们过来。”

回去的路上，小李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叶队，你说是谁将大理石缝隙打扫得一尘不染，又是谁锁的门呢？这些证人里，谁又在说谎呢？”

叶警官并没有直接回答小李的问题，而是问道：“他们几个人的身份证信息都登记了吗？”

小李点点头说：“登记倒是登记了，但是我们从哪里开始调查呢？”

“有钱人的案子，当然是从钱开始查起啦。”叶警官看着小李笑了笑。

回到警局里，就收到技术人员的调查报告：“各大航空公司都没有万崇明的出行记录，万禾集团内部倒是以他的名义订过一張去美国的机票，不过最后没有人登机。”

叶警官看着手里的资料问：“谁订的机票落实了吗？”

“是万崇明公司的财务直接订的——他们内部领导出差都是由财务直接买票。财务说是陈斌要求他买的。”

“叶队，高鸿的身份信息确认了。”一个警员拿过一个档案夹交给叶警官，小李也连忙凑了上去。

“不得了啊！原来这小子当过律师，还做过私家侦探，怪不得说话的时候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小李啧啧道。

叶警官没有接话。如果剩下的信息资料和预想的一致，那么他就明白撒谎的这三个人为什么会狼狈为奸了。

“剩下的人分为两队，一部分人调查陈斌的经济状况和其在万禾集团的工作情况，另一个部分人去调查朱文琪的经济状况。”叶警官缓了缓说，“小李，你去趟民政局，帮我查个东西。”

“去民政局干啥？”小李一头雾水。

“去民政局还能干什么，查万崇明和高洋的结婚证呀。”叶警官拍拍手让大家赶快行动起来。

两个小时后，叶警官想看到的资料都摆在了他的桌子上。小李也气喘吁吁地赶来了，他手里拿着两个红本，还有几页申请材料。

“叶队，我都看过了，结婚证办理时间是万崇明失踪的第二天。”

叶警官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起来：“这下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走，我们去别墅，刚好赵队说那边也查到了一些东西。”

利益联盟

赵队在别墅的卧房里，通过喷洒鲁米诺试剂，在大理石地板上发现了显出淡蓝色荧光的血迹。

另外，他们还在屋里的一把老式猎枪上，检测出了硝烟反应。硝烟反应是子弹发射时，弹壳中的火药随着子弹一起喷出而形成的。这就证明这把枪在最近被人使用过。而命案现场正是别墅的这间卧房，只不过已经被人精心处理过了。

叶警官赶到后，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大厅里。

“高洋，万崇明死亡，损失最大的就是你。因为你还没有正式和万崇明结婚，所以对于他的财产你根本拿不到一分钱。”叶警官眼睛盯向高洋，吓了这个女生一跳。

“可是我不在乎他的钱！”高洋恼怒地大喊道，“你不要拿你的小人之心来揣测我。”

叶警官把目光转向了高鸿：“你因为爱情可以不在乎，但是有人比你在乎。你的弟弟作为曾经的律师，现在的私家侦探，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当他看到万崇明死亡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他意识到姐姐的前程毁了，你不仅白白浪费了青春，还得不到万崇明的一丁点儿财产。于是他为了补救，便找到了能帮他的同伙——朱文琪。”

朱文琪骂骂咧咧地说道：“你就算是警察也不能乱说话，我可是随时都会找律师告你诽谤的！”

“高鸿作为私家侦探，早就得知万崇明为朱文琪签署了一份高额的人身意外保险。”叶警官甩出一份在保险公司影印的合同副本。这下，朱文琪老实地闭嘴了。

叶警官对朱文琪说：“不过这种意外险的投保人如果在两年内自杀了，受益人是不会获得赔偿的。所以高鸿暗示你，如果立马报警，因为生效时间的关系，作为受益人的你是拿不到这笔不菲的赔偿金的。随后，他便提出愿意帮你隐藏万崇明死亡的真相，好拖延时间让他给自己的姐姐把结婚证办下来。”

“你这么凭空推断是不负责任的！”朱文琪嚷嚷道。

叶警官摊开手说：“我只是在告诉大家，为什么在这个案子里，你们三个人会结成同盟而已。对，还有最后来到卧房的陈斌。作为公司里可有可无的副总裁，本来就是靠着巴结万崇明才爬上去的。如果万崇明真的死了，公司作为财产结清给万崇明的父母，他就一无所有了。他名下贷款买来的房子、车子都将会交给银行。所以，陈斌自然也愿意掩盖万崇明死亡的真相。在万崇明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会想方设法拿到公司的掌控权。另外，我们还在陈斌的微信记录里找到了一段万崇明之前发给他的语音。”

叶警官按下手机上的播放键，里面传来万崇明怒不可遏的声音：“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陈斌低着头一言不发，反而是老管家一拍双手，激动地说道：“对对对，那天晚上，我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所以，管家当时看到的应该是由高鸿假扮的万崇明。”叶警官说道，“你们三个人，因为利益的驱使，短暂地结成联盟，充当起了金钱的傀儡。你们企图掩人耳目，藏起尸体，等到时机成熟再公布万崇明已经死亡的真相。”

案件还原

房间里鸦雀无声，叶警官的推断太让人震撼了。纵使人心隔肚皮，众人也没想到有人为了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说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我们又不是杀人凶手，警察还能抓我们不成？”朱文琪打破沉默冷笑道。

叶警官瞪着眼睛问：“你就这么笃定万崇明是自杀吗？”

“什么意思？”朱文琪很惊奇，“你怀疑万崇明是被人杀死的，不是自杀？”

“如果不是小李之前在摇椅上推了我一把，我估计就真的以为万崇明可能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了。”叶警官拍了拍小李说道，“警方在卧房地板上发现了一个45度向下的弹痕，而血迹显示当时万崇明是瘫倒在地板上的。我们按动量守恒的模型在电脑上做了多次情景再现。如果万崇明是坐在摇椅上开枪自杀的，因为没有外力的施加，他是绝对不会翻倒在地上的。但是，如果是有人朝着万崇明开枪，那么摇椅受到子弹的冲击能量后会狠狠向后摆去，最后把椅子上的人甩到地上。我想，原来屋里那把带弹孔的椅子，肯定已经被你们换掉了吧？”

“是他！是高鸿！我进屋时，万崇明已经倒在地上的血泊里，是高鸿告诉我万崇明自杀的！”朱文琪瞪大了眼睛吼着。

高鸿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是贪钱，不过，人可不是我杀的。我和朱文琪进屋的时候万崇明已经死了。陈斌也来了，我便说服他俩合作起来，准备隐瞒万崇明死亡的事实，也在老管家面前演了一出戏。我知道陈斌也肯定愿意，因为人就是他杀的，他巴不得有人帮自己毁尸灭迹呢！”

“你血口喷人！你才是杀人凶手！”陈斌气急败坏地说道。

“哈哈，我的目的是达不到了，但是我也不会替你背这个罪名。我进门后在地上发现了一支钢笔，一眼就认出来是陈斌的，你们可以拿去检测一下硝烟反应。当然，如果说是我偷拿的他的钢笔也没关系，还有一个他躲不了的事实。我注意到陈斌进卧房看到我们时，身上没有穿晚上的禮服。我猜肯定是那套衣服溅到了血，被他在车里换掉了。估计当时他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想来运走尸体吧；没想到正好碰到了我们，于是将计就计答应与我们合作，一起用箱子藏起了万崇明的尸体。你们去查查他的车肯定会有发现的。”

高鸿话音刚落，只听到“扑通”一声，人群中的陈斌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都怪他想罢免我，都怪他想罢免我。”

根据高鸿的提示，警方在陈斌车中的坐垫上检测出了鲁米诺反应，并通过DNA确认是万崇明的血迹。而万崇明的尸体也找到了，被高鸿、朱文琪、陈斌三人藏在了别墅后葡萄园的枯井里。

案子虽然告破了，可是叶警官却迟迟回不过神来。因为在整个案件中，他没有看到一点儿的人性。三个罪犯都像是金钱的傀儡，贪婪且罪恶，让人不由得心头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