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崇喜

能听到一地虫唱的时候，太阳早已把大地炙烤成一片闪亮。

这个季节，似乎除了暴雨倾盆的日子，都能听到类似故乡虫唱的声音。尽管如今的住处附近植物并不茂盛，也没有田园的氛围，但每当暮色渐起，住室四周就有了虫们的吟唱。相比白天无尽的蝉噪，这夜晚的虫声有一种特别的安静，如乡居的夏夜。

乡居的夏夜，最大的乐事是乘凉。白日里，蝉有随心所欲的自由，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仿佛是在用无限重复的简单音符，完成生命的绝唱，让人的烦躁与气温一起升高，难得晚上心静下来，还有不时来凑趣的风。这样的夜晚，一家人坐在一起，不只是为了凉风，更是为了那份随意。院子早早被清扫过，也早早洒过了水，院子当中是一张凉席。晚饭过后，白日东跑西颠似乎不怎么怕热的小孩也安靜下来，一大家人随意地坐着，随意地说东道西，仰看天河星汉，偶尔流星划过，甚至是流萤飞舞，也能引起一阵小小的惊奇。

周围陪伴的，就是一地月光，一地虫唱。

月光很好，衬出天空异样的澄澈。月光洒在墨绿的树和附近的短墙上，如一层薄纱轻轻地笼罩在上面，有朦胧的美感。不远处，土墙根草丛间，便是蝈蝈蛐蛐们的乐园。还有蝼蛄，似乎是不会唱的，经常昏头昏脑地撞出来，有时被我们捉住扔给鸡吃。

一地虫唱也不是从月光开始的。一入夜，虫们就唧唧叫了起来，或躲在小洞里，或是蛰伏在草丛里，一声声，唱着它们自己的歌谣。顺着虫声寻去，人一走近，它就不叫了，人一离开，它又唧唧叫了起来，仿佛专门跟你捉迷藏。虽然我们不知道蝈蝈蛐蛐蚱蜢们的隐身之处，但那虫唱柔和轻幽，犹如一首小夜曲在轻轻奏响……虫们此起彼伏地唱和着，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清者嘹亮，浊者嘈杂，长一阕短一句的，平仄有韵。不知是为了这单纯的月色，还是为了这季节的热烈，虫们的吟唱或节奏急促或舒缓悠长，无一例外都是旋律简单、野味十足，仿佛是顽童恣意的歌声，无拘无束。

月光之下，一片虫声。谁是主角？真的说不清楚。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这唧唧哦哦的虫声吟唱过《诗经》，吟唱过唐诗宋词。某个闷热天，闲读张恨水的《山窗小品》，读到了虫鸣：“时或窗外风吹竹动，蟋蟀一二头，唧唧然，铃铃然，在阶下石隙中偶弹其翅，若琵琶短弦，洞箫不调，倍觉增人愁思……”忽然想起，大作家笔下诗意极了的虫鸣，原来也曾经是我耳朵的朋友。

简单的虫唱里，悠长的是什么？

（摘自2010年6月30日《西安日报》）

赏析

作者通过回忆乡村夏夜虫鸣，表达了对乡村生活的留恋，对自在恣意的生命的赞美。文章开篇点题，点明时间，接着从城市住处的虫鸣转到乡村虫鸣。在行文中，作者用白昼蝉鸣的烦躁，反衬夜晚虫鸣的惬意宜人，运用比喻、拟人等多种修辞方法精描细绘月夜虫鸣的热闹情景。月光如纱，隐约朦胧；虫唱如歌，此起彼伏，野味十足，无拘无束。虫声热闹愈显出夜的静谧。结句“简单的虫唱里，悠长的是什么”，把疑问留给读者，更显余味悠长。

（孟庆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