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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妖李碧华:一言不合就“吃小孩”

2018-09-04

世纪人物 2018年9期
关键词:法海李碧华青蛇

这样的李碧华,大抵是细腻敏感的。有关自己的事不会多告诉你一分,却又妥帖周全的顾着每个人的心思。

你说她温柔吧,她却冷酷到抹去所有自己来过的痕迹。究其原因不过是为了任意的在街上走,去小杨生煎去吃生煎包,去记录,去看;你说她无情吧,她曾经又为慰安妇写下《烟花三月》,把此书在香港和台湾赚得的稿酬全数捐给慰安妇,而她却认为此上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个人活得洒脱又神秘,规整又轻盈。纵使你有再多的好奇心,投到李碧华身上也只得一一碰壁。

和很多女作家一样,李碧华擅长写男欢女爱。和很多女作家又不太一样,李碧华一伸笔,便是妖风四起,魂断三生。就像《胭脂扣》里的如花,只凭着一句“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便在奈何桥边等了十二少整整50年,而最后不过是阳间记者在报纸上的仓促一瞥,便给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画上了句点。

同版面的一则寻人启事“十二少:老地方等你。如花”把命运里的无常写的淋漓尽致实。生离死别?在李碧华的笔下既没有重聚,也没有离别,就这样面目模糊的擦肩而过,像极了匆匆人世。

李碧华沒有琼瑶式的一帘幽梦,她笔下的爱情是清醒凌厉的。

《霸王别姬》上来就是一句“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话化成冷耳光从开头伸手打到了结尾。爱的不疯魔不成活的程蝶衣,木讷又温吞的段小楼,热烈又失意的菊仙,阴柔而轻佻的袁四爷......李碧华的笔下各人有各人的爱,各人有各人的轮回宿命。

又如《生死桥》里的占卜一幕:

“哎呀!”丹丹被这杀出重围的小小的寂寞的兽岔过,手中若草丢到地上去。因她一闪身,挨到怀玉,怀玉待要扶她一把,手中若草丢到地上去。志高受到牵连,手中的若草也丢到地上去。一时间,三人的命运便仿似混沌了。

一个生不如死,一个死不如生,还有一个先死后生。黑猫打乱的卦签,还不是李碧华的任性为之!故事的最后,又来了一只黑猫,目睹了丹丹厚重棉袄吸尽的血,然后朝北急奔。

这像谁?

恍惚间嗅到了一丝张爱玲的气味。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静候他稍假辞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青蛇》)

可是李碧华又怎可能像张爱玲?

她笔下的妖,动了凡心便有少女深情;她笔下的人,有着贪图爱欲、秉持中庸的精明;佛会动心,亦会勾引;哪怕沉睡、幻化成鬼也有着常人不可企及的真心。李碧华故事里的男女,如若不裹着记忆走过几次奈何桥,饮上几碗孟婆汤,不脱皮换骨的来上一遭,连读者都会觉得不尽兴。

李碧华还是一位黑暗料理的践行者。

卖人肉包子的孙二娘,不吃人头的李大嘴,都不如会包饺子的李碧华。

“媚姨先把婴胎在盐水中浸泡,已有几片姜片的一锅开水侍候着。婴胎开膛后,压去黄红色内脏和体液,扔掉尚未发育成熟的物体。整个“排骨”放沸水中涮一涮,去腥味。然后起肉,剁碎,加入馅料调料,包成一个个折痕细密,鸡冠状的饺子,以纪念它是“公鸡”。放蒸笼上蒸。”

“渐熟。炊烟上逸,氤氲空气中漾着奇异的鲜香。”(《饺子·吃婴胎的女人》)

写“吃人”,李碧华不如鲁迅。但要涉及到吃法,一本《舌尖上的李碧华》早已摆在了众人面前。

饺子吃的不过瘾?没关系,“美食家”李碧华还发明了新吃法——原汤化原食!几月大的流胎为引,一杯鲜奶作陪,先呷一口不太烫,再呷一口咽喉畅顺。

“我再呷一口鲜奶,白色的微甜的液体顺喉而下,但你在我嘴边,又停顿了。

我用力闭上眼睛——我看不见你,你看不见我。我猛地把你倒进口腔,再用鲜奶押送。歇斯底里。

你很软,很滑,一点腥味也没有。你很乖,乖乖回到我肚子中。”(《猫柳春眠水子地藏·吃眼睛的女人》)

精准又泼辣。李碧华从食物处打开一个豁口,字字都是对人性的洞察。一段感情中如何去挽留、如何收手又如何痛快淋漓的复仇?

爱不了,恨不得,就吃掉它。

李碧华《饺子》里的爱情像极了螳螂的繁衍规律:吃掉你,融化你,咬碎嚼烂咽到肚里,真真正正的做到物我一体。这吃法看的人喉头一紧,仿佛身后阴风阵阵,有娃娃在你耳边呼气。

或许是过于通透,李碧华写爱都是流于表面的。哪儿的蝴蝶一飞,庄周的梦就醒了。然后世间又多了些痴男怨女,其中的瓜葛不容得解释与推敲,反正就是容不得回头了。相较而言,她写恨就利索了很多。一口一口吃掉你,细细品味那难以下咽的幽怨,大家都以为写的是博眼球的志怪小说,殊不知李碧华行文前后是花了大力气的。

最意(连)犹(连)未(做)尽(呕)的还是李碧华笔下的卤水鹅,让人生生怀疑李碧华本人是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非要把世间美食都“糟蹋”透了,才肯停笔?

“三观不正不要读李碧华。”要我说食欲不振的人同样要远离她。

不信?你看这一段,看完保准你三月不想知卤味为何味儿。

结婚前两天。

妈妈要送我特别的嫁妆。

我说:“都是新派人,还办什么嫁妆?”

她非要送我一小桶四十七岁的卤汁。

........

“我不要——”

她急了:“你一定得要——你爸爸在里头。”

我安慰她:“我明白,这桶卤汁一直没有变过,没有换过。有他的心血,也有你的心血。”

“不,”她正色地,一字一顿,“你爸爸——在——里——头!”(《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

许是李碧华偏爱奇情异志。老天便赐刀代笔,让李碧华撇开鬼怪邪魅,出入人间烟火地。

谁料这文妖,刀锋一转,竟阔出了一片小山小水小雾气。此间尔为刀俎,我为鱼肉,侧耳听之,都是这温柔妖刀下的一盘江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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