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东

曾多次听人说德国人如何“一根筋”，总感觉有夸张的成份，但四年前的德国之行，使我有了真切感受。

地处德国东北部、易北河畔的劳恩堡市，2012年与张家港市结为友好城市，互动往来频繁。2014年8月，我率团访问劳恩堡市，开展商务考察、交流与对接。出发前，考虑到天气炎热，我在是否随身携带正装这一问题上犹疑不决，遂请外事部门发函，征询接待方的意见，却迟迟不见回复。一个多星期后，对方终于函复：经劳恩堡市议会通过，并请示德国外交部同意，双方商务洽谈及会见时，可不着正装。同时，随函附上一份精确到分钟的考察日程安排表。是否着正装须经议会通过，考察日程安排精确到分钟，岂不是小题大做？这是我第一次领教德国人的“一根筋”。

出发那天，我们一行由上海浦东飞法兰克福，再转机汉堡。劳恩堡市市长安德烈·提德一家到汉堡机场迎接，提德市长的热情如盛夏的天气一样滚烫，让我们有了宾至如归的感觉。下午外出考察前，酒店大堂有一拨人在等候，分别是劳恩堡市的议长、副市长、副议长、劳工部长、妇女部长、消防局长等头面人物，他们从劳恩堡赶来，陪同我们考察。在乘坐有着200年历史的蒸汽船饱览易北河风光、前往劳恩堡市的途中，性格爽快的议长告诉我，为了我们的劳恩堡之行，提德市长年初便制订了接待方案和经费预算，提请议会通过时，部分议员对是否乘坐蒸汽船存有不同意见，经提德市长反复争取，并同意个人承担部分费用后，预算才得以通过。这是我第二次领教德国人的“一根筋”。

完成了劳恩堡市的商务考察和对接，我们回到汉堡。期间，我抽空逛了购物中心，买几件产自德国的T恤回去送人。我选好T恤，买单时不经意蹦出个“gift”（礼物）英语单词，售货员忙不迭地替我一件一件用盒子、丝带包装起来，任凭我百般阻止，就是停不下来。在我连续“为什么？”的追问下，从售货员笑语殷殷的解释中明白了大致意思：客人既然买来送礼，她们就必须提供礼品包装服务，否则便是失责。害得我回到酒店，为携带方便，只能一个个去除包装。这是我第三次领教德国人的“一根筋”。

我们回国乘坐的是深夜的航班。在机场候机楼的商场，我为爱人挑选了一只挎包，包好后拿去付款，觉得颜色不大合适，遂又回到货柜，请求换一只。女售货员两手一摊，为难地告诉我，她们打烊下班了，不能换。“既然下班了，那为什么付款又是可以的？”她们的解释是，我这个包是在她们下班前选好的，是可以付款的。我觉得既好气又好笑——不要说差一分钟，就是差一秒钟都不行，这就是她们的思维逻辑。我只能付费了事，好在爱人很喜欢这种颜色。这是我第四次领教德国人的“一根筋”。

在德国出差的六天里，随团翻译为我们讲述关于德国人“一根筋”的趣闻也让我长了不少见识，翻译告诉我，一次，她出门忘带钥匙，进不了家，发现有一扇窗户未关，便打算从窗户爬进屋。正爬着，被相邻的德国老太太叫住，问她在干嘛。回答说，我正爬进自己的家。老太太说，你再爬我就报警。翻译说，你不是经常见我进出吗，我们是邻居……老太太说，我是经常见你进出，但這里租客多，昨天你在租，并不代表今天你还在租，说不定换了租客呢，我要对邻居负责……没办法，翻译只能出示证件，花60欧元，请了锁匠。

德国人的“一根筋”，真是无处不在。看起来似乎小题大做、呆板迂腐、不近人情，其实质是德国人深入骨髓的规矩意识、严谨态度和精确思维的体现。也正是这种注重细节、极尽完美、凡事较真的“一根筋”，传承了德国的民族性格、工匠精神和质量文化，使得德国制造工艺精细、质量上乘、经久耐用，在国际市场为人称道、长销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