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云轩

公司门前曾有一条幽静的小路，两排十几米高的香樟树像卫士一般擎起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晴天，洒下般般剥剥的光与影，雨天将豆大雨点变成一串串跳跃的小珍珠。炎炎夏日里更是为行人挡起一片片的绿荫。最喜欢的春雨时节，撑一把碎花小伞漫步在树下，一阵阵香樟特有的清香伴随沙沙雨声，让人平添几分诗意。可以化身为诗人笔下那个丁香般的姑娘，正等待一场甜蜜的邂逅，也可以感怀下曾经在香障树下的年轻岁月，浪漫而又温馨。突然有一天，机器轰鸣，香障树被一棵棵放倒，变成一个个张着大口的树洞。目送多年的“老朋友”被装上卡车运走，心生惆怅，仿佛年轻时光一去不回返。小路被挖得支零破碎，城市改进让这里多年的风貌改变。闹闹哄哄几个月，一条乌油油的大马路上面绘上雪白，鲜黄的马路线，一通到底，畅通无阻。路旁种起了一排排亭亭的银杏树。笔直的树干上抽出细细的枝条，树条上缀满了一片片扇形的小叶子，阳光下泛出油油的绿光与柏油路发出的亮光交相辉映着，让人心生喜悦，敞亮无比。相比之下，到底是过去的香樟小路更让我留恋，还是更喜欢现在的银杏柏油马路，我不禁迷惑了。感觉自己是不是背叛了初始的心意，是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铜陵这几年发展很大，承载着我记忆的小学，中学，大学都不复存在。老家的村庄，房子，田地也被一片高楼大厦代替。甚至连小时常去的舅舅，姨家也全拆了。我曾戏称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关于童年，少年时的记忆都无处安放。如果有天失忆了，如何能找回过去的记忆。人之终极时，到哪里捡回曾经走过的足迹。我惶惶终日，无限惆怅。可是当我看到家乡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的泥泞路变成宽阔大马路，低矮的小平房变成一排排整齐的居民楼，田间地头变成一片片风景幽美的湖心公园。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闲适地跳起了广场舞。小区里面的小学设施一应俱全，孩子们再也不用风吹雨打，步行好几里路去镇里求学了。我又抑制不住内心地欢喜。城市建设翻天覆地，家乡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欣喜之余，我又矛盾了，难道我的过去就不重要了吗？

曾经承欢父母膝下，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工作多年了，每天早上还得老父亲喊起，老母亲准备早餐。那种父母的宠爱平淡而充实，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一天父亲突然离去，母亲瞬间衰老，才知道幸福没有永远。对生活倦怠，怨怼之情，很多年都无法释怀。直到儿子的来到，像是往我生命里注入新的血液。眼前的天空又是蓝的，耳旁的小鸟又开始欢唱，鼻间又能闻到沁人的花香了。生活对我不薄，我对它重又充滿了感恩之情。父亲与儿子，谁轻谁重？如果在两者之间选择，我不知道如何选。一个给我生命，一个我赋予生命。我怀念与父亲在一起的日子，也珍惜与儿子相守的岁月。过去与现在对我同样重要。

从香樟到银杏，从乡村到城市，从父亲到儿子，从过去到现在，时间的推进，事物的变更，新旧的交替。我们无法留住任何一个，也改变不了什么。过去在我们的记忆里，现在却真真实实在我们眼前。缅怀过去，却又惊喜于现在。在茫茫人类世界中，我们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消失在人类历史长河中，仅仅是一小段历史的见证人。谁也不能阻挡历史前进的车轮，我们能做的就是感受这段历史，不忘过去，珍惜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