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任艾

【1】怨责

楚梦在五月二十号这天，勤快了一整天，从早到晚，洗涮烹调。此刻，精美的饭菜在桌上，胖嘟嘟的可爱的儿子在她的怀里，而美丽贤惠的她在桌子旁坐着。夜幕低垂，楚梦累得身乏意疲，但想到叶华进门时的惊喜，她的期待变得幸福起来。

可叶华到凌晨一点半才回来。困意袭击，她没有坚持到一点半。第二天一大早，楚梦就听到先起床的叶华“咦”了一声接着说：“哎，你昨天做了这么多菜怎么也不吭一声，我昨天晚上饿着肚子睡的，啧，这么多菜也没收进冰箱里，都有味了。”叶华一脸可惜。楚梦一下就火了：“我也没吃啊！”叶华连犹豫也没犹豫就回她：“那你做这么多干什么。”

楚梦的心立时拔凉。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她觉得不是，通过她五年的婚姻生活历练，她觉得婚姻是爱情的烟花秀，亲眼看见烟火从绚丽到一地灰烬。

像现在，叶华看见昨晚一桌子的菜不是“咦”一声后惊喜地问有什么好事，或者一拍脑袋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自己错过了什么，然后满脸愧疚或歉意。而是埋怨和责备，另外还夹杂着世俗男人的小家子气：一桌菜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可惜了。

五年前的叶华不是这样的。五年前，叶华对她有说不完的情话，他说：楚梦，和我在一起从此我就让你生活在梦里。情话太醉人，楚梦信了，她把前二十五年对家人的温顺全部抛弃，最终在父母无奈妥协的目光里，下嫁给了一穷二白的叶华。

但婚姻一直如梦没道理，现在梦在逐渐醒来，梦醒时分，却是俗世烦恼。

【2】妥协

楚梦和叶华结婚的前三年，他们商量好暂时不要孩子，两个人都要努力工作，一定能携手创造自家的好生活。那时的叶华温柔体贴得像个天使，别说接送她上下班，送花，不时制造惊喜，甚至连她的生理期都牢记在心。

可是在后来日复一日的婚姻生活里，这些事叶华越做越少，有时候楚梦烦躁地回家抱怨，工作中的人事太累人，叶华却是稍沉默后说：“大家都一样。”这是什么回答，这是要她忍耐还是要她坚持？

婚后第四年，叶华已在楚梦的鼓励下辞职，楚梦的意思是让叶华加盟他老同学新创立的公司，那个公司虽然规模小，初成立，但凭他们的了解，公司还算有前景，何况创立者很热血，很属意他，专业也对口。但叶华却对此毫不感冒。他有自己的计划，想先开一个小超市。他坦言，根据他做的市场调查，开小超市赔的几率小，投资不大，另外，超市一旦开始经营，就会有供货商自己找上门来，而货款不必现进现付，这样超市可以滚雪球一样经营壮大。

楚梦不可置信般看着做着小超市老板梦的叶华，和同学的公司比起来，经营小超市简直就是熊掌和草鱼的区别。这样的叶华和几年前追自己的叶华很不一样，那时的叶华不仅有一颗坚韧爱她的心，还有一份执着进取的精神。

就在这时，楚梦竟意外怀孕了，她烦躁无比。叶华现在没有工作，小超市的梦想还处于胚胎时期，而鉴于她之前工作的努力，现在就面临一个升职机会，此时怀孕万万不妥。但听闻这一消息的全家人却没有她这样的顾虑，两方父母都兴奋这个孩子来得好，以楚梦的年龄再等下去生产受罪不说，听说孩子还不聪明。听着两方老人商量好似的口径一致，楚梦哭笑不得。

叶华更是喜色跳荡，说这个孩子就是福星，预示着他的超市肯定能成功赚钱，只有他了解楚梦的顾虑，说工作是做不完的，可孩子是上天的恩赐，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她只能这样，但还是不甘，叶华深情地拥抱她，柔声安慰她说，他一定会把超市开起来，他已经想好了超市经营路线，中低档亲民型。他选了几个居民小区集中的地段，主要经营果蔬生活用品之类。不说别的，至少家里生活用品是不用买的，自家有，随便拿，还是进价，嘿嘿。

也许是叶华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楚梦这几年心里真的累了，反正就在叶华絮叨的话语中，她妥協了，不知不觉竟然歪在叶华怀里睡着了。

【3】无言

叶华的小超市顺利开业，如他所言，他都会提点儿超市里的东西回家，但渐渐地楚梦发现。叶华除了给她带点儿新鲜的水果什么的，其他的如蔬菜或家庭用品不是超市剩下的就是快到期的，要不就是卖不出去的。

看着楚梦皱眉，叶华就笑哈哈地说：“你看见裁缝穿得很时尚新潮吗，你见过厨师每天给自己炒几盘精致饭菜吃吗，还是你看见哪个理发师……”

楚梦打断他：“叶华，现代社会，裁缝很时尚，厨师很健康，理发师的头发不是光头也不像鸡窝。”

“那些都是面子工程。大部分人都不是那样。”

楚梦气结，话题怎么就扯到裁缝厨师理发师身上了。而叶华那一脸疏导她接受凡俗的耐心样直让她懊丧。婚姻理想从甜蜜进取走到了烟火世俗，怎么都不给她更长一点儿的适应时间呢？她记得结婚时他们的理想是，努力打拼成为精英，然后生个孩子过让人羡慕的高质量日子。

可如今叶华的精干清爽形象尽失，头发蓬乱，衣衫卷皱，为省人工，他常常亲力亲为到一身泥灰，每天都用一个印着超市名称的菜兜提着一兜蔫丑的蔬菜回家。

看在眼里烦在心上，楚梦冷冷地问：“超市赚钱吗？”叶华一愣，赶紧回答：“还可以，挺赚钱的。”

楚梦欲言又止，叶华看着她也无言。

【4】动荡

一个明媚的星期天早上，楚梦发觉肚子里的胎动，她惊喜地大叫：“叶华，叶华，你看你看，动了，你摸，你摸摸！”同时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幸福感，霎时觉得所有的放弃都值得，所有的世俗都美好。

电话就是这时响起来的，老妈突然心脏病发作，老爸一急高血压也犯了，幸亏有邻居在。

楚梦即刻腿脚酸软。叶华一边安抚楚梦，一边打电话询问情况，安排自己先去医院，并叫他姐姐过来陪楚梦。在赶去医院的路上，叶华边收拾东西边用肩头夹着电话安排超市的工作，楚梦想发飙，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还想着他的那个小破店！但她忍住了，她知道叶华已经一个头三个大了。

楚爸还算好，及时吃了降压药，老妈却需要在医院住一阵子。楚梦是独生女，这时才知道独生女的优越性仅限于最多三十年，叶华的作用此时才尽显优势。

缴费，和医生沟通，住院的吃住，陪床，医保报销，一切都是叶华跑的。叶华在岳父母和超市之间来回跑，还要抽空做清淡营养的饭菜照顾楚梦，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看着父母望着叶华感激的目光，楚梦第一次感到欣慰，生活和婚姻把男人打磨得油烟味十足，但烟火男人自有他的温暖和亲切。繁琐日子里有一股让人安心的魔力。

父母出院的时候，叶华瘦了一圈。楚梦心里酸热，这个男人差点儿被自己忽略到底了，他还是爱自己的那个人，只是方式变了。

【5】讨好

叶华的超市发展得缓慢而顺利，他干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楚梦顺利生了儿子，叶华还是老样子，只是更忙了。楚梦休产假一个人带孩子，真累，又困。楚梦又开始烦躁了。

叶华明明挣钱比原先多，却对她的大手大脚微词不断，对她的抱怨淡漠置之，有一次她抱怨说累的时候，他语气冷淡地说：“我也很累。”

她当时就火大了，“叶华，你难道是在埋怨你在外面累死累活挣钱养家，我在家享清福吗？还是你嫌我没在你回家后呈给你个干净整齐的家和一桌精美饭菜，再跑过来求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看着凌乱的家和床上哇哇叫的孩子，她言语气恼。这时叶华才急了，赶紧过来安抚她：“对不起，我错了，老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累一天了。你以前也是职场精英呢，很快你的产假就满了，你就又回你的职场形象了。孩子，咱找保姆。好不？”

叶华哄着她，话语句句说到她心里。

五年婚姻落下爱人对你的了解，也愿意低头哄你，也算有所收获。听闻老人言，婚姻不是跷跷板就是荡秋千，平衡着来。

这样一想，她反而自省了，叶华当然是累的，每天披星戴月地挣钱。她带着孩子也很少有空关心他。昨天她竟然看见叶华穿的裤子裤腿开着大口子，可能是搬货时挂的，对于有老婆的男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借着5·20这个日子，她本打算补偿一下的，谁知事情又发展得不如人意。

楚梦本想忍的，但到底是没忍住了，就着委屈和火气，声音也随之高八度，“叶华，昨天是5·20！”看着叶华惊讶的脸，楚梦不知怎么声音就哽咽了，她觉得自己特别难受，也说不上多么委屈，但就是想哭。

【6】和好

叶华终于是明白过来，“哎呦，5·20，520！想起来了，我该给你发个五百二十块的红包的。”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楚梦更想哭。怎么变成了她的乞討。

她继续哭，叶华继续哄。但没效果，叶华也没不耐烦，只是放弃哄，就抱着儿子坐在边上看着她哭，直到她哭得没力气了。

“现在还没过十二点，咱们出去买礼物吧，想要什么买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老公现在多能干。”说着把钱包塞她手里，把家里的卡都塞她手里，“我说过，让你生活在梦里，可你这么哭，想让我心疼死啊。”

这两年净在鸡毛蒜皮里计较了，楚梦都没想到叶华现在说情话的本事进步到这个程度了。叶华的甜言蜜语总结为一个意思：不用太计较这些小事，他因为太忙于赚钱忘记了，但凡发现就会知错就改，另外他的全部都是楚梦的，钱，身体，和灵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梦再较真就是矫情了。

那天，他们没有出去买礼物。虽然楚梦挺恨自己屈服于叶华冷她一段时间，给她一个甜枣的手段。但她终究还是明白，叶华是对她和家庭负责忠心的靠谱男人。

生活又回归到平淡状态，楚梦偶尔还是会抱怨她的不平不甘，叶华也还是老样子说些不疼不痒的话。但慢慢地楚梦却不再委屈。她心里知道，当她真正遇上困难和沟坎时，叶华一定会把她的不堪分去一大半。

婚姻就是这样吧，没人能持续热恋而永不衰竭。婚姻的长路上，两人相处应该就像春晚秋早的气候，偶尔暖暖，偶尔凉凉。不过热不过凉，才最舒服最长久。

责编/樊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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