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庆

曾有“麻将起源昆山”的说法，虽然感兴趣，但是也有诸多疑问，麻将到底是不是起源于昆山，它又到底是怎样一步一步变成现在的样子的？

麻将大多用于赌博，因此背上了坏名声，可是麻将也很冤枉，大家盯着它这个不良名声却疏忽了它其实也有充满着智慧的排列组合形态，蕴藏着变化无穷的运筹帷幄法则，这是麻将奥妙无穷的魅力所在，也难怪它会受到大家的追捧。邑人面对“麻将起源昆山”的说法，既有内疚——昆山先人为大众提供了一种可能会“玩物丧志”的工具；也有自豪——昆山先人聪明绝顶，不但创立了独树一帜的昆曲雅文化，而且还创立了独领风骚的麻将俗文化。

任何发明创造都是在长期的实践和磨合中不断丰满的，麻将也不例外，是从叶子戏、马吊一路走来而逐步完善的。从掌握的一些史料看，要说“麻将起源昆山”，可能只是在叶子戏阶段作出了一些开创性的贡献罢了。

所谓叶子戏，有人说是采用形似树叶形状的纸片进行输赢比赛的一种游戏。但是，这种解读有点望文生义，因为树叶形状的纸牌不规则，难以砌牌。会不会还有另一种解读呢？旧时文人看书时常有间夹书签的习惯，书签总显长方形，如果画上相关图案，就能形成纸牌，而且书签夹在书页中，“页”和“叶”同音，古时文人喜欢附庸高雅，就将“页子戏”雅称为“叶子戏”了。最初的叶子戏只有38张牌，但已经有万贯、索子、文钱等图案的麻将底蕴了。

而马吊这个说法，其实也是出自文人之口的雅称。叶子戏诞生后，由于简单易学，而且还能益智开窍，所以受到民间的青睐。但是纸牌容易弄脏受损，所以后来将叶子戏中纸牌改成竹制的“筹码”，这“码”字与“马”字同音。由于游戏时常用一吊一吊（一千个）的铜钱作输赢，而且还有“钓钱”的追求，这“钓”字又与“吊”同音，所以就叫出了“马吊”雅名。马吊比叶子戏的牌数更多，赛法更巧，因此刺激性更大。

要说“麻将起源昆山”的理由，可能是根据多位古代文人的有关评语而得出的结论。首先是陆容（1436—1494），他在《菽园杂记》中说：“斗叶子之戏，吾昆城上自士夫，下至僮坚皆能这。予游昆庠八年，独不解此。人以拙嗤之……”陆容是江苏太仓籍进士，那时的太仓还归属昆山，所以他有“吾昆城”的用语。这段文字只是介绍明代景泰年间昆山流行叶子戏的盛况——老少皆玩，如有不善，竟会“人以拙嗤之”。这段文字只是说昆山盛行叶子戏，还没有涉及叶子戏发源于昆山的史实。

但到了明嘉靖年间，有位安徽歙县的著名文人潘之恒（1536—1621）在《叶子谱》中说：“叶子始于昆山，初用《水浒传》中名色为角觚戏耳……今驷马桥（今昆山丽泽门附近）尤盛行之。”这是外地学者作出的考证，应该可信些。当他写作有关叶子戏专论时，就将“叶子”的昆山源头，“叶子”的水浒图案，“叶子”的盛行地点交待得一清二楚，成为“叶子始于昆山”较有说服力的证据。

基本和潘之恒同时代的江苏常熟籍戏曲家徐复祚（1560—1629）在《三家村老委谈》中说：“今昆山纸牌，必一一缀以宋江诸人名……”这里的“昆山纸牌”就指叶子戏。他认为叶子戏源自昆山，就将那时的游戏纸牌称为“昆山纸牌”，并且还说到了纸牌上画的也是梁山好汉图，与潘之恒的发现不谋而合。至此，“叶子戏起源昆山”一说已基本成立。那时的昆山生活富庶，家有积蓄，为了消遣，想点花头玩玩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马吊创立昆山”的说法还未见证据，但有数段评语可以了解到当时的马吊已经泛滥全国，确实产生过负面影响。一是大学者昆山人顾炎武（1613—1682）在《日知录》中说：“万历之来，太平无事，士大夫无所用心，间有相从赌博者，至天启中，始行马吊之戏”。二是顺天府宛平（今北京市）籍进士王崇简（1602—1678）在《冬夜笺记》中说：“士大夫好马吊，穷日累夜，若痴若狂。”三是江苏太仓籍进士吴伟业（1609—1672）在《绥冠纪略》中说：“明之亡，亡于马吊”。这几段话都披露出明末盛行马吊的真相，所以都对走火入魔玩马吊而产生了牵肠挂肚的担心，甚至还被认定有亡国的罪过。

清满洲人进士出身的博明（？—1789）在《西斋偶得》说：“今天下盛行三事：绍兴酒、昆腔曲、马吊戏。”博明生活在乾隆盛世，常见这三種具有“连锁反应”的娱乐事——先是好友相聚共饮绍兴酒，然后释放雅趣对酒赏听昆曲，最后便摆开阵势玩起马吊。可见当时的文人雅士既爱雅文化，也爱俗文化，“玩马吊”竟成“今天下盛行三事”中的一事，令人感慨。由于玩马吊大量消磨时间，大量挥霍金钱，腐蚀斗志，虚度光阴，而引起有识之士的反感。

但是叶子戏和马吊戏的巨大诱惑力还是难以抵挡，后来还变本加厉地得到了改良和发展。十二世纪时，意大利人马可波罗沿陆上丝绸之路前来中国经商，传说他学会了玩马吊的游戏，并且将这种纸牌游戏带到了欧洲，引起了洋人的极大兴趣，然后在西方不断创新，后来演变为现今十分普及的扑克牌。

马吊戏至明末清初，由江苏太仓人逐步演变成竹牌叠加牛骨的麻将，图案更加丰富，牌数更加庞大，足有156只之多。搓麻将的方法更是丰富多彩，成为博弈文化的集大成者。清代和民国期间搓麻将成风，已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因此遭来有识之士的非议，纷纷发表忠告，抨击这种玩物丧志的游戏。其实麻将中蕴含着无穷智慧，还有娱乐功能，只要不作赌具，适可而止地玩玩“健康麻将”也未尝不可。

照此说来，昆山充其量只对麻将雏形的叶子戏有所贡献，所以“麻将起源昆山”的命题有点虚张声势，说成“麻将起源昆山叶子戏”还比较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