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兰

前两周我去东京的美国大使馆面签。那天我起了个大早，还精心打扮得文雅清秀。当我长裙飘飘地走进大使馆，首先要过安检。

安检员是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日本小哥，还非常不羁地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小哥把我们几个人排成一列，检查手提包并要求我们当着他的面把手机的WiFi和蓝牙都关掉。我们顺利照做了。这时小哥发现我包里还有一个手机，严肃地问我为什么不拿出来关WiFi和蓝牙。我说这个手机没电了——确实是，中国的号码现在不常用，经常忘记充电。

小哥又对我重复一遍：“请你把手机的蓝牙和WiFi都关掉。”我把手机拿到他鼻子下面让他看，连开机都开不了。没想到外表如此桀骜不驯的小哥像机器人一样又重复地说：“请你把WiFi和蓝牙关掉。”

我当时就有点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对他嚷了一句：“手机没电了啊！都没法开机了，你还要我怎么关？”没想到小哥就生气了！整张脸板起来，要我站到旁边等着。后面好几拨人都安检完成了，他就故意晾着我，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那个气啊，看在签证的面上，又不能吵架，只能一直用气愤的目光盯着他施加压力。

终于，小哥进办公区叫了主管过来。主管一路小跑，也不知道小哥汇报了些什么。跑到我面前，我抢先出示手机：没电了，不能开机，怎么关WiFi和蓝牙？主管愣了几秒，然后明显松了口气，客气地请我通过了安检。结果我从第一号变成了好几十号，真是憋屈！

这次安检的经历，又让我想起了每次在日本机场安检，安检员都会要求我把所有的液体化妆品装到透明塑胶袋里，偏偏我总是不记得，反正每次都会送我一个袋子现场把东西装起来。结果有一次，我就栽在这个塑胶袋上。

那次我时间特别赶，过安检的时候差不多该登机了。我告诉小哥我特别着急，但他还是拿出一个塑胶袋要我把护肤品都装起来。我就一股脑把东西往里塞，原本绰绰有余的袋子因为我放得横七竖八就拉不上了，我急得不行，一使劲，坏了，袋子破了。

我以为小哥顶多重新拿个袋子给我，没想到他一脸如临大敌，说我不能带这些东西上飞机，因为一个袋子装不下。我说那你给我个袋子，我重新好好装一遍。小哥说不行，这个袋子破了就说明你的东西不合规，不能带。我说每样都没有超过100毫升，为什么不能带？小哥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袋子破了，不能带，你必须托运。

我说实在没时间托运了，小哥说那你放弃其中一样吧。对女生来说，放弃哪一样都不舍得啊！最重要的是，这个原因多么不合理啊！我当时真是明白了自己是“龙的传人”。如果可能的话，我的鼻孔眼睛嘴都要喷出火来。然而小哥依然面无表情，寸步不让。我着急赶飞机，只能忍痛扔掉了一样护肤品。离开安检后我一直安慰自己，刚才那是机器人，是机器人，所以不要和他生气，不要和他讲道理。

这两次的安检经历，让我在气愤之余又觉得滑稽。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小品，说有个人卖鸡蛋，“一块钱两个，五毛钱不卖”——这种认死理真的是能把人蠢哭。我的经验就是，当某个日本人进入这种机器人状态的时候，尽早放弃吧。

我還听过一个真实的故事，非常精彩。好几年前，有朋友的朋友到了东京。他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东京的情人酒店住一晚比正规酒店便宜多了。因为日本的情人酒店，咳咳，顾名思义，当然是白天和晚上12点之前生意最好。12点之后是淡季，因为老公们要赶电车回家呀，所以在情人酒店住一晚大概和白天用一两个钟点的价格差不多。

但是，这位哥们儿不知道的是，日本的情人酒店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几乎没有人工服务。为了防止客人不付账，房间的门设置的是无论如何不能从外面打开，也不能随时从房内打开，只有到点付款后才能打开房门。重点来了，必须用现金在房内付款。这位傻哥们儿知其一不知其二，开开心心睡了一大觉，发现没有足够的现金，也不支持银行卡信用卡，他死活出不了门。没有前台，没有客房服务，他就活活给关在房间里了。

那时候还没有朋友圈，没有微博、微信，他只能打电话辗转找人。后来终于找到好心人跑去酒店，从房间外面把纸币从门缝里塞进去，他付了账这才重见天日。这个故事在我们圈子里成为经典，几乎每次聚会都要说一次，每一次大家都笑到肚子疼。

笑完之后，才体会日本人为什么这么遵守规则。因为所有的规则都太死板了，你哪怕有一点点的与众不同，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在日本，做少数派就是这么痛苦，更不要提打破规则的人，就像我那位被关在情人酒店的朋友一样求出无门。恐怕，这也是日本社会整体极其有序，但缺乏创新与变革精神的深层次原因吧？

（摘自《财经天下》 图/ 刘昌海 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