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伟

一个秋日的黄昏，退休医生陈为民正在街边散步，突然，身后传来了急切的呼唤声：“陈医生啊，可算找到你啦，出大事了！”

陈为民回头一看，是邻居王大婶。他忙问：“出了什么事了？”

“嗐，别提了，我家男人又犯病了，我刚把他送到你家里，你赶紧帮忙看看吧！”说着，拉起陈为民就往回赶。

在陈为民的家中，躺着一位中年男子，他不停地抽搐着，显得十分痛苦，此人便是王大婶的丈夫刘斌。一年前，他得了小中风，经过住院治疗，病情总算得到缓解，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今天他在家中突然跌倒，浑身抽搐，王大婶见状，惊慌失措，忙叫来儿子将丈夫抬到陈为民家中。

陈为民对中医很有研究，退休后，他经常运用自己的专长免费为乡邻推拿、针灸，深受大家尊敬。

陈为民查验了刘斌的病情后，取出药箱，开始对其实施针灸治疗。不到一个小时，刘斌的症状就有所缓解，大伙这才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房门大开，一个男青年推着行李箱走了进来。陈为民一看，顿时面露喜色：“儿子，你回来了！”

来者正是陈为民的儿子陈嘉琦，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地打工，难得回家一次，此次回来，是为了给父亲操办生日宴会。然而，当他看见眼前的这一幕时，脸立刻就拉长了，碍于面子，他草草地打了声招呼便进了内屋。

陈嘉琦一直反对父亲为外人义诊，他觉得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晚饭时，他一脸严肃地对陈为民說：“爸，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做事怎么这么草率！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别再做义诊了！你……你怎么不听啊？”

陈为民被儿子的质问搞得有点发晕，还未等他回应，陈嘉琦便摆出一套说词，“教育”起老爸来。

“免费帮人治病既没收益又受累，万一失手还要被病人责难，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是，陈为民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是个老党员，做这些事，不图名利，就是想老有所为，为社会奉献一份爱心，能有啥错？

“您的观念过时了，现在都啥年代啦，没有回报的事谁愿做？再者说，给人看病也是有风险的，电视里不是经常报道医患矛盾的新闻，您还是享享清福吧，别没事找事！”

父子俩争论得十分激烈，陈为民的脸色越发沉重起来。他突然重重地摔了筷子，说道：“嘉琦啊，你在大城市呆久了，眼界是长了不少，可是，我咋觉得你越来越没人情味啊！你可别忘了自己的根和祖辈的训诫，要与人为善！时代再怎么变，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不能丢！”

正在此时，电话铃响了，是王大婶打来的，让陈为民去她家坐坐。陈为民以为刘斌的病又出现了症状，忙起身出了门。陈嘉琦没拦住，在门前狠狠地跺了一脚。

陈为民来到王大婶的家，问道：“怎么啦？刘斌还好吗？”

王大婶笑着说：“没事，他好着呢。”随即，便与陈为民闲聊起来。聊着聊着，王大婶问道：“你儿子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啊！”

陈为民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变得越来越浮躁了！”

这时，王大婶的儿子刘大勇坐不住了，问道：“陈医生，怎么啦？”

陈为民便将刚才与儿子争吵的事讲述了一番。刘大勇听完，说道：“陈医生，没想到，这事让你为难了，真是过意不去。不过，您儿子的想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只是稍微偏激了些。您别着急，我倒有个馊主意，也许能转变他的观念。”

“那你快说来听听。”刘大勇讲出了自己的主意后，陈为民有些疑惑：“这……能行吗？”

刘大勇自信地说：“您就照我说的办，我还有一份‘秘密法宝呢！”

陈为民忙问：“是啥法宝？”

刘大勇眨眨眼睛：“这个法宝，我要暂时保密。”

陈为民回到家后，他对陈嘉琦说：“哦，刚才我仔细想了想你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我决定按照你说的办。”

陈嘉琦见父亲的态度有所松动，顿时喜形于色。不过，陈为民话锋一转，又提出一个要求。他想在自己的寿宴上正式告知乡邻，从此后，不再为大家治病了，为了郑重起见，他拟了一份名单，将要邀请的人员罗列其中。

陈嘉琦一看名单，就傻了眼：“爸，不用这么隆重吧，这份名单，够请几十桌客人啦！”

陈为民瞪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愿意？”

陈嘉琦连忙回应：“愿意愿意。”

两天后，陈嘉琦选定了一家酒店，为父亲备好寿宴，并将名单上的客人一一请到。

酒席上，陈嘉琦不停地向父亲递眼色，让他尽快宣布重大“决定”，可是陈为民却好像没看见似的。正当大伙儿兴致高涨之时，刘大勇走到台前，大声说道：“欢迎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今天陈为民老师还有个重大决定要向各位宣布，不过，在此之前，我代表大家向他赠送一套礼品！”话音刚落，两个伙计抬着一个大箱子走到陈为民面前。

“这是什么啊？”陈为民问道。

刘大勇贴近他耳朵说道：“这就是我的‘秘密法宝！”

陈为民父子打开箱子，往里一看，顿时大吃一惊。箱子里有一堆书信，书信下面还摆放着10余本装帧精美的书籍，书的封面一模一样，上面印着“华夏名医录”几个大字，作者署名竟是陈为民。

“这是？”陈为民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拿起那叠书信仔细地阅读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眼中流露出异样的神采。

他猛然转身，环顾四周的亲友，大声问道：“你，你们，这是唱的那一出戏啊？”见到此景，大家都笑出了声。

原来，这些信件都是乡邻们写的，虽说篇幅有长有短，字迹有俊有丑，但是，他们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一致的，那就是——感恩。大伙儿对陈为民多年来的无偿奉献深表感谢，并送上了最诚挚的生日祝福！

刘大勇解释道：“这些信，大家在半月前就准备好了，想在您生日的这天送出，以表达我们的谢意。”

“那么，这些书又是怎么回事？”陈为民问道。

刘大勇说道：“陈医生，这本书凝聚着您多年的心血，您不愿接受我们的酬劳，那就让我们为您圆一次梦吧！”

经过刘大勇的讲述，陈为民终于了解到事情的来龍去脉。

这些年来，陈为民坚持为乡邻们义诊，大家对他心存感激，一直想支付其酬劳，可是，陈为民坚决不收，乡邻们觉得过意不去，想等待时机回报陈为民。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一个月前，大家听说陈嘉琦要回来为父亲办寿宴，都很高兴，暗自商量要给陈为民备上一份大礼。可是，到底送什么呢？送钱太俗气，送烟酒又显得格调不高。大家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刘大勇提出了一个完美的方案，送书！

刘大勇知道陈为民在2008年的时候，在网上开了个博客，专门发表一些人文医学方面的文章，弘扬社会正气，并耗费了大量精力，完成了一篇长文，名叫《华夏名医录》。他用丰富的史料和生动的故事详实地记录了中国历代名医的事迹，非常具有可读性。陈为民一直想把自己精心编写的这本书刊印出来，但是始终未能如愿。于是，刘大勇发布了众筹计划，让乡邻们积极响应，完成陈为民的这份心愿。在他的推动下，《华夏名医录》终于面世了，对于这些事，陈为民一家却毫无所知。

听了这番讲述后，陈为民无比激动，他拉着刘大勇的手，连声道谢。

这时，王大婶走上前来：“陈医生，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对我们的好，大家都记在心里，这份礼物，你一定要收下。”

见到此景，陈嘉琦愧疚得无以复加。他从2002年起，就在外地打拼，很少有时间陪伴父母。他知道父亲一直在写博客，不过，因为对那些“老古董”毫无兴趣，加上忙于工作，他从未认真地关注过，至于父亲的这篇大作，更是一无所知。这次，他心血来潮要为父亲办寿宴，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想以此向乡邻炫耀，自己在外面混得还不错。但是，今天看来，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啊。

陈嘉琦深深地向各位乡邻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今天我学到了很多，是你们让我看到了家乡人的胸怀，也让我看到自己的狭隘！我爸说得对，无论身在何方，都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时代再怎么变，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不能丢！”

说着，他走到大家面前，说道：“今天，我代表爸爸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我将全力支持他的义诊工作，并准备出资，为他创造更好的诊疗环境！”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