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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一千遍不厌倦

2018-08-10月下婵娟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18年7期
关键词:秋水细节文章

月下婵娟

我开始写文章是2012年的事情,我有幸在《中学生博览》发表了一些文章,与这本杂志,与我尊敬并且喜欢的编辑嘉琳,与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可以说是缘分匪浅。嘉琳亲约我写这个稿子时我犹豫了很久,颇有些忐忑。只因知道自己水平实在有限,愧为人师,更不敢在这本深受学生朋友喜欢的杂志上标一个“如何写作”的大题。在这里我仅向大家分享一些自己写作以来的心得,还有一些我个人的看法和经验,希望这样的一篇小文能够帮助到喜欢写作的朋友们。

平均篇幅在万字左右的小说会被划归为短篇小说,其特点是篇幅短小,情节简洁,人物集中,结构精巧。

那么在这样一万字的篇幅里,我试问大家,自己有没有很出彩的地方让编辑老师,让读者朋友眼前一亮呢?

文笔?情节?感情?人物?这里面有没有抓住读者视线的东西,使人愿意花时间继续看下去。

我们先说一下文章的题目。我认为一个好的题目,一个好的开头,是至关重要的。

好的题目为文章增色。曾经有很多次,我的编辑都会在过稿之后要求我改文章标题。我记得我发表在《中学生博览·花刊》杂志上的第一篇文章是《绾青丝》,是一个仙侠小稿子,我写文的时候最初的题目叫《侬本多情》,大家对比一下,自然就会发觉《绾青丝》比《侬本多情》更为古风和雅致。

《锦瑟华年谁与度》,《明月微凉》,《不负桃花负春风》,《公子川》,《三千年后》,《薇语红尘》,《当时明月终》,《与梦回》,这些都是我写过的小说的名字。我想说的是,名字并非越华丽越好,它要紧扣你文章的主题,让人在读完全文之后回过头来想一想,对,这个名字又美又贴切。

古人云:“凤头,猪肚,豹尾。”顾名思义,一篇文章,开头一定要美丽夺目精彩。

我举几个例子请大家看一下。

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一个春日,彼时我正被罚跪在谢府的绣楼里。因为胆大包天胆敢女扮男裝偷跑出去夜游长安,我被盛怒的父亲吩咐嬷嬷按在长凳上痛打了一顿板子。嘶声地长号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却是为了引来二姐姐的同情。气得胡子乱颤的父亲甩手丢下一句“饿她两顿罚跪到晚上”的命令后,推开门去了前厅。这是《东风吹梦几时醒》的开头,简单直接地进入故事情节。

我叫十三,长年居于凤城山下的落云洞。提起落云洞,但凡在凤城山修炼的妖精都知道,那是姬家两口子孵出的十三只山鸡的地盘。老爹和娘亲不知道在我尚未成年的第几个年头上仙去,我头上十二个兄弟姐妹,谨遵双亲法旨对我一向是照顾有加,但随着哥哥姐姐们的逐年长大,修习的术法高深,皆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有一位颇有能耐的哥哥据说是被佛祖亲自选出,委派到了西天雷音寺去值守当班。我在向隔壁清风洞的小狐炫耀本家家世的时候,不免洋洋得意与有荣焉。这个是《谁人与我共长歌》里的开头,仙侠文,因为自己本意是要写的又萌又虐,所以起笔是十分诙谐的。

很多年以后,我遥望着青城山在夕阳和雾气里变成微紫的山峦,听村庄里的人讲起他们的故事,隔着浩瀚的时光,不可扭转的那些过往,脑海里还是会清晰地浮现出他的脸。这个是《当时明月在》的开头,总结式的。

我不能告诉大家究竟什么样的开头才是正确的,写文是一种创作,不能被固化。但如果有一段文字它打动你,它吸引你看下去,且这段文字与你之后的情节发展密不可分,相辅相成,那么它就是一个成功的开头。

接下来我们谈谈“猪肚”。猪的肚子饱满而圆实,这里的意思是指内容,情节,故事。我主张大家在写小说之前一定要先列一个大纲,你不必规规矩矩地写出来,哪怕就是1、2、3点这样写一句话,或者一个情节梗概都好。

比如说,1:开头。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开头。主角出场,什么地点,发生了什么事,主角的特点,外貌,性格。2:男女主误会,发生了什么事,起了什么冲突。然后你要着重标记你设置的那几个重要情节,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是可以在正式写文时补充发挥的。

我写文有一个习惯,喜欢用笔在纸上写,构思一篇文时就先把一个个情节或者点子按1、2、3这样记在纸上,让自己心中对文章的发展,对故事情节的走向有一个清楚的认知。这样真正动起笔来,你就会文思如泉涌,手速赶不上你的脑速。

我也曾经有过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直接开写的时候,但这样跟着感觉走的后果往往会导致卡文,又或者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对于一个成熟的作者,列好了大纲就等于完成了一篇小说的百分之五十,因为大家都知道,烧脑的是想情节,而不是组织语言。如果有了饱满的情节,补充血肉是相对简单的事情。

我给大家举个例子,和大家分享一下我制作的简陋大纲。

《暮云生处秋水寒》有一万四千多字,刚开始动笔的时候我想写一个爱而不得的故事。我在纸上列出了“爱而不得,悲剧”,然后定了男女主角和配角的名字。暮云生,叶秋水,沈莺莺。

1:开头。女主与父亲的矛盾,女主与男主的矛盾。“你可知道,他爱的另有她人。”“女儿若能得偿所愿,当死而无憾。父亲。”

2:男女主相遇,冲突,逼婚。男主对叶家的仇恨。强调细节。

3:女配上场。男女主的冲突。女配自虐式的陷阱。湖边。用手拢住终于熄灭的风灯。强调细节。

4:男女主互动。女主身世。春日。桃花。马上的公子。清波湖。落水。救人引出的误会。雨夜。详细展开。

5:往事。导致冲突的原因。开头埋下的伏笔。宝藏。父亲的结义兄弟。雨夜。详细展开。

6:女主逼婚。成婚。结婚的过程。细节。

7:结局。真相。

这个大纲被我胡乱画在草稿纸上,想起了什么便又加上一条,然后圈圈点点,里面加大加粗了“水阁边弹琴,湖边掌灯,暴雨夜钟情,暴雨夜绝情,成亲画眉”等等几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当故事已经初具模型,有了一个明确的走向时,写起来就异常顺手,其他需要丰富的血肉与灵魂就来自我们平常的练笔和积累了。

有了一个好的故事,就像是已经有了框架,我们还需要用好的文笔把它呈现出来。说到文笔,可能很多初学写作的朋友都认为句子越华丽,堆砌的辞藻越多就是叫有文笔。这是一种错误的理解,有些时候,往往越是质朴简洁的语言,越能打动人心。

文笔并不能固化,杜甫的“夜雨剪春韭”美,玉溪生的“沧海月明珠有泪”美,而白香山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同样美。

我自己偏向于在尽量做到贴切的表达情感或者叙述故事的同时力求字词句的完美。

有一点经验我想跟大家分享,那就是:平常多阅读,多做摘抄,多做笔记。我自己尤其推荐,熟读唐诗宋词。如果养成了这些良好的习惯,那么在写文时,那些贴切的、美丽的、打动人心的句子就会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是前人的真知灼见。

一:若能得偿所愿,当死而无憾

二:一生幸福功亏一篑,葬送于此

三:心思叵测的毒妇

四:谁的相思,停留在我徒留风声的窗上

五:陌上少年春衫薄,明月照银簪

六:那年春花动时,我不知道会遇见你

七:你是小仙女,坠入了清波湖里

八:我年少而无辜的爱情,它终将被辜负

九:喜欢又能怎样呢,他是别人的人

十:我有眼无珠错认你

十一:爱如捕风

十二:桥下再无秋水,桥上再无相思

十三:少年弟子江湖老

这是《暮云生处秋水寒》这个小说成文后的十三个章节,大家可以看一下,我列大纲时它们并不具体,而且有许多小的细节都是在写文时发挥出来的。

这里又要谈及感情,其实我们每一个写作者,都是在用文字把自己讲给大家听。

一篇好的文章,它一定要打动人心。要让读者不由自主的与故事中的主角同呼吸共命运,这就需要我们投入自己的感情。沈从文先生说:“要贴到人物来写。”

贴到人物,因为人物是活的,他有血有肉,有爱憎,有言行举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是我们告诉读者他是个少侠读者就认为他是个少侠,不是我们在文章里生硬地说他爱女主角读者就会认为他爱女主角。好的文章是呈现,而非告知。我们用感情,用技巧,用文笔,用故事来呈现给读者,读者自会在心里得出结论。

前面我好多次强调了细节,细节是什么?细节描写是指抓住生活中的細微而又具体的典型情节,加以生动细致的描绘。没有细节就没有艺术,也可以说,细节决定成败。

这里我举个例子,请大家看一下。

湖上风大,更深露重,手中所提的小小风灯似乎就要被扑灭,我蹲下身张开五指围拢那一捧明灭烛火。时至今朝,失去许多东西,独自面对人生中的艰难险阻,我还是本能的怕黑,想要多靠近一些光明,留住手中的温暖。

“我不是故意的。”年轻男子突然而至的道歉,难得没有语带机锋。

我举头愕然,青天里月色浩荡,人面向我俯身而来,不容我闪躲,有人拿捏住我的手掌。

莹莹烛火映照我手背上一道指痕,我恍惚而笑,视我如蛇蝎的暮公子会心疼我的伤痛?

地上风灯终究没有抵过午夜的凉风,悄然寂灭。“这个怕黑的毛病怎么总是改不了。”男子语声轻微,仿佛只是一声叹息。

这个场景发生在男女主冲突之后,误会解开,但男主认定了女主是邪恶的,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要恨她,情感却抗拒不了的要爱她。而女主,她怕黑,向往光明,希望留住手中的温暖,而在她坎坷的一生里,男主就是她的爱,光明和温暖。

还有一个例子。

他执了妆台前的黛笔在喜娘未曾替我画完的眉毛上轻描几笔,翠色寒烟,眉比远山长,又捡一枚梅花钿贴在我的额头上。他神色平静,甚至可以说妥帖细致得近乎温柔。他如玉手指顺着我的眉目轮廓及到下颌,轻抬了我头让我不能闪躲地与他对视。

“叶秋水……”他喃喃唤我名字。我凝定呼吸等他有何话说,他却只是沉默。

这个故事中说的是男主并不爱女主,与之成亲也是为了救女配而受女主所迫。但他真的不爱她吗,真的与她剑拔弩张不共戴天吗,我相信看过这个细节的朋友们心中都会有自己的定论。

文似看山不喜平,“猪肚”要饱满而圆实,有的朋友会说,那我就绞尽脑汁设计许多情节,让它冲突再冲突,反转再反转。好的小说要流畅,这里不单单指句子,同样指情节和情感。它们是自然而然的,水到渠成的,不使人感到生硬,不使人觉得突兀。美的文字让你觉得享受,美的情感让你产生共鸣,美的情节让你记忆犹新。

也会有朋友说,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我能够想到的情节早就被人写遍了。是的,我也经常会被编辑嫌弃说,这个稿子其他都还好,就是情节普通,老套,故事平淡。说多了都是泪,但是亲爱的们,老梗出新意才是真绝色啊。故事不外乎风花雪月,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我们追求的就是在一万个俗套的情节里写出属于我们自己的新意啊。

最后同大家说一下“豹尾”,好的结尾,必定会让文章得到升华。

下面我举几个例子。

他陪伴过我的少年时光,他为我撑过伞,挡过风,淋过雨,挨过骂,受过伤。他处在那权术的漩涡里,但始终灵魂洁净目光清明。他叫我热爱生活,珍惜爱情与幸福,只是从来不曾叫我珍惜他。

我平静而安详地过了许多年,夫妻和美,儿女成行。他想要看到的我的幸福我都一一实现,只是终究来不及跟他说,我其实多么想把自己活成他的模样。

《东风吹梦几时醒》的结尾,三十五年前的春日,因为一顿板子,绵延一生的爱与忧伤。

金羽彩凤是能够翱翔九天的神鸟,我扶摇直上九万里,日夜不息地往西天大雷音寺飞去。我跪在佛前,我双手剜出那光华璀璨的灵珠。我以头贴地,虔诚地跪拜下去,祈求佛祖。

——黎君兰,与子期来世,与子期流年。

有引魂之人领了我往幽冥渡口走,他不知因何感慨,在我身前唱起歌来:浮生面具三千个,谁人与我共长歌……

身后熟悉脚步声,那着清俊白衫之人唤我:“姬十三。”

《谁人与我共长歌》的结尾,萌过虐过之后的大团圆。

至于《暮云生处秋水寒》的结尾,是这样的。

她多么邪恶,歹毒,心如蛇蝎。她害得莺莺生不如死。她拿莺莺的性命要挟他娶她。

他竟是不生气的。心里怀着可耻的雀跃,想她会成为他的新娘。

成亲的那晚,没有人威逼他必须要给新娘子上妆。他想他是身不由己,他的身不由这颗心。他为她描黛眉,点朱唇,贴一个梅花妆。他竟然这样爱这个歹毒的女子。

这样爱,不由自主的爱。

最后她死了。在所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死了。他那样对她她却仍然要以性命救他,要他活着。

他想,他活着做什么呢?每天思念她?还是思念她到死。

暮云生说:叶秋水,你是心思歹毒的,你终于得偿所愿,你让我,这样的生不如死。

真相大白式的,往心上而来的钝刀子,重重一击。痛吗?痛就对了,因为我的本意就是爱而不得啊。

跟大家分享了这么多,包括我抛砖引玉、王婆卖瓜似的拙劣文字,其实真的想告诉大家一件事,写文是一件非常寂寞,非常私人化的事情。你没有办法奢求有人能够教会你写小说,就像没有人能够教会你谈恋爱这件事一样,缘分到了,感觉对了,你便自会懂得为他辗转反侧寤寐求之。

书读多了,笔练多了,打击多了,文章也自会妙手天成。

而我仍然想在最后啰嗦一句:不要怕,大胆去写,而且坚持把它写完,切切不要半途而废。

投入感情地,大胆地,珍惜地去写,终有一天,你会发觉,你写出的那些文字,会让人,读一千遍也不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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