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岁少年小飞仍记得自己第一次碰瓷的画面：三轮车开到一条路上，颠簸得很厉害，爸爸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快到了”，这是他教的暗号，意思是此时必须跳车。“我犹豫了一会儿，不敢跳，父亲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眼睛一闭，鼓起勇气跳下去……”

世界上竟有这样的父母！让孩子以跳车、碰头的方式碰瓷，多达近20次，身上多处擦伤、颅骨骨折后，这对狠心的父母甚至变本加厉，带着他疯狂作案！——2017年10月28日，浙江宁波公安局福明派出所所长的朋友圈，让一则《狠心父母逼儿子跳摔碰瓷》的新闻浮出水面。原来，碰瓷的主角是14岁的小飞，亲生父母迫使他假摔碰瓷，一年来作案多达近20次，足迹遍及宁波台州两地。

事情发生一年后，近日，法院在作出刑事判决的同时，也作出了撤销小飞父亲罗某对小飞监护权的民事判决。据悉，这是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检察院创新监护侵害案件办理模式，探索“刑民一体化”办案模式的一次成功实践。该院启动了“七色花”未成年人救助基金，小飞成为了第一个被资助对象。

一次三轮车事故牵出“碰瓷一家人”

时间回到2017年10月28日下午，寧波火车南站，一名40来岁的中年妇女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坐上了残疾人老黄的三轮车，目的地是宁波汽车东站。三轮车行至新河路段时，车里的女子突然大声叫喊老黄停车。此时，同样坐在后面的男孩双手捂头直喊痛，老黄有点懵。“你车开得不好，我儿子头被撞伤了。”女子很不客气地对老黄说：“你必须带他去医院检查。”

老黄在宁波跑三轮多年，一点颠簸就被撞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因为自己是残疾人，收入并不高，突然赔偿一笔医疗费让老黄心痛，老黄出于本能猜测：“这家人是不是敲竹杠？”老黄不动声色调转车头，将乘客拉回宁波南站并报警。得知老黄报了警，中年妇女有些急，她打电话叫来一名40多岁的精瘦男子。男子自称是孩子父亲，让老黄先送孩子去医院。

“怎么又是你们？”在等待警察的过程中，双方争执不下，围观者越来越多。同样身为残疾人的三轮司机陈师傅突然认出来，中年男子和孩子正是20天前在自己车上被“碰伤”的那对父子。听陈师傅一说，围观的三轮司机心里有底了，他们将这家人围住，准备交给警察。但男子远远地看到警察走来，撒腿跑了。为了查清情况，辖区福明派出所民警将老黄和母子三人带回了派出所调查。

根据老黄和陈师傅的讲述，警方初步判断这家人有碰瓷诈骗嫌疑，并很快找到另一名受害人：67岁的三轮司机老陈。警方很快查明，碰瓷的四人系一家人。男子罗某，44岁;妻子刘某，39岁。罗某夫妻是四川宜宾某县的农民，小学文化，在浙江打工多年。“碰瓷”主角小飞是罗某的儿子，今年14岁，在紧邻宁波的台州某学校读七年级;女儿小兰九岁，读小学三年级。一家人暂住在台州临海的出租房，刘某在临海某工厂打工，罗某则无固定职业。面对警察，小飞很快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他们一家就是专门到宁波碰瓷讹钱的。“如果我不出来碰瓷，他们就要打我。”小飞的讲述让民警们又惊又怒。

“跳车怕得不行，但他们逼着我，不得不跳”

小飞说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第一次碰瓷”。那是2016年8月下旬，学校快开学了，但家里似乎没钱。父母在家里商量好，父亲带着小飞和妹妹，在临海汽车站寻找三轮司机下手，让13岁的小飞在路上跳车讹钱。“三轮车开到临海市唐里村的一条路上时，车子颠簸得很厉害。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快到了。”小飞说，这是出发前父亲教给他的暗号，意思是他必须此时跳车。“我犹豫了一会，不敢跳，可是父亲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着我。”小飞担心挨打，眼睛一闭，鼓起勇气跳了下去。随后，父亲第一次拿到了司机赔付的1000元现金。此后不到半年，罗某夫妻经常带着兄妹俩去碰瓷。

跳车碰瓷毕竟是个危险的事，难道这个14岁的少年就没有害怕过受伤，甚至死亡吗？

小飞说：“我要是不去，他们就要骂我，打我。这么多次碰瓷，我没有一次是愿意的。”“我们碰瓷的三轮车，都是机动三轮，跑得很快，所以非常吓人，怕得不行，但他们逼着我，不得不跳;每次跳车，总会擦伤划伤，再轻也会把身上弄痛。8月20号那次，跳下去摔倒了，后脑勺着地，颅骨骨折。”

骨折的那次，“当天检查结果出来，医院就让住院。可是赔钱那个人刚走，爸爸就非让我赶紧出院，然后在小诊所里输液花了两百多元。当时我痛得不行，一直吐，头晕得很。现在虽然不痛不吐了，但是如果睡硬枕头，还是会痛”。

小飞本以为这次受伤后，就可以安心上学。可没想到只休息了不到10天，父母又逼迫小飞跳车碰瓷。

“每次碰瓷后我心里都像针扎一样”

当被记者问到“碰瓷后悔吗”的时候，小飞说：“从来都不是自愿的，每次碰瓷后我心里都像针扎一样，内心充满不安和愧疚。第一次碰瓷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年近七十岁的老人、残疾人，右脚掌断了半截，头发花白。他们碰瓷的对象都是残疾人、老年人，都是跟我们家差不多的。但是爸爸总说，这世上只有我们才是穷人，别人都有钱。”

“起初碰瓷时，我一直想去派出所举报他们。但是，他们毕竟是我爸爸妈妈，我最后还是放弃了。八月份那次摔破了颅骨后，他们竟然奖励了我一个新手机，我就更没想过要主动举报了。但是，我知道他们迟早要被抓。”“我对他们谈不上恨，伤心的时候，我会悄悄哭一下，过两天就好了。我从来没有把心里话跟别人讲过，只是在11岁时，他们打骂我，不喜欢我，喜欢妹妹，我在日记上写了一次，这是唯一的一次。”

小飞也曾想要逃出父母的魔掌。2017年3月，小飞不堪忍受，偷拿了父亲930元钱和两个苹果，独自坐车回老家。小飞说，自己在乡下和70多岁的奶奶相依为命，没有打骂，没有碰瓷，那段时间过得最开心。

好景不长。今年八月初，父母打电话给奶奶，说小飞该念初中了，必须回临海参加小升初考试，还承诺不再打他，也不叫他去碰瓷。但过来没多久，父母再次以家里实在没钱供他们读书为由，让兄妹俩出去碰瓷。这次，他们拿到1000元，小飞却被摔得骨折。“爸爸妈妈说，颅骨骨折是个好机会，多做几次。”

据小飞回忆和罗某夫妻交代，他们一家先后碰瓷近20次，涉案金额13000多元。

日前，法院以诈骗罪判处被告人罗某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判处刘某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零六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并在同日的民事判决中当庭宣布撤销罗某对小飞的监护权。

（《检察日报》2018.11.7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