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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波里

2018-08-03吴国华

阳光 2018年8期
关键词:波里局里二哥

黎波里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更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若是过去,像五十周岁内退这件事,他肯定会问是谁规定的五十周岁就得内退?有什么政策依据?还有内退后与同级在职的有没有区别?其待遇是不是同样享受等等这些问题,他是肯定要把所有的疑问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现在他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往那种遇事较真的劲头变成了怕事,什么事都不愿再碰了。

黎波里今年四十七虚岁,到五十周岁还有三四年的光阴,感觉好像还很漫长,可日子过起来就好像是刚刚在吃早餐,眨眨眼的工夫又吃中饭到晚饭了。日子就是这样在不觉中便一天又一天的一晃而过。其实,那三四年的光阴就好比是眨巴眼的时间,内退的日子很快就是摆在黎波里眼面前,可问题是黎波里现在不再管这些事了,好像内退和他没有瓜葛似的。

有同事评说黎波里孬也不孬、精明也不精明、有想法也没想法这样一种人。也有同事评说他能忍声吞声,听话,做点儿丁是丁、卯是卯的事。其它就没别的本事。

黎波里也晓得同事们私下是怎么评说自己的,可他不在乎。他反而觉得自己的那些同事,时刻不忘把自己彰显得那么精明、那么有思想才是真正的孬哄哄。他认为自己的那些同事没几个胸有城府。

这年头桌面上的大道理要坦然讲,桌下的人情世故更要顾及。只要不是枪架在脖子上,没哪个愿意得罪人。

黎波里起初也觉得内退好,他舍得让位子,反正自己四十好几了,要是对照条件和硬杠子,想再往上爬肯定是没指望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发生奇迹,可太阳怎么可能会从西边出来,又哪里会有奇迹发生?不如再熬过三四年,把位子让出来,等到六十岁退休的那天,自己正科任职早就满足十五周年的要求了,届时还能享受副处级待遇。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可谁能想到“二哥”施怀德坚决反对?局里只施行五十周岁内退,不施行高配奖励政策。弄得黎波里连日来做的好梦被施怀德的“坚决反对”化成灰了。黎波里当时在党组会上只能做记录,没有话语权。他听到施怀德的意见后,暗下就在怄气,可又没法说出来,只能闷在心里。他当时就恨不得“二哥”突然有那么一天一觉睡过去就不再醒来了,或病死什么的都行。可这世事难违呢,从职工年度体检报告中发现,施怀德身体的各种指标偏偏好得要命,让黎波里的臆想不毁自灭。

施怀德是局里的二把手,在副职的位置上把持多年了,他先后和多任局长搭过班子。这个人言语不多,闷驴一个。常常在关节处不痛不痒一句话,不经意中就能断送人家暗中操作的好事。现在局机关部门负责人没有哪个不怕他,连其他几个党组成员也敬畏他三分。黎波里讨好过他,可“二哥”施怀德就是不领情,不理会,让黎波里反而有点儿忐忑不安了。一番利弊权衡,黎波里晓得胳膊拧不过大腿,硬碰只能是鸡蛋碰石头,不如自己索性装聋作哑,放乖点儿也不把他当回事。“二哥” 施怀德是个明眼人,他黎波里玩的这点儿小伎俩施怀德一眼就看穿了。好在机关上下年龄稍微大些的同事们都晓得,正因为施怀德一直不想让黎波里在局办主任位子上干,才促使陆续来履新的局长们反而继续挽留黎波里在局办主任位置上的。这些履新的局长们好像是商量过似的,都劝黎波里要忍,所以黎波里一直像个乖宝宝的样子。可背里他一直称施怀德副局长为“二哥”。

黎波里在局办主任这个岗位上有小十个年头了。服侍过的一把手,三四年一茬,前后也有三四任了,可局办主任这岗位还一直是他在干,好像这个岗位是精心替他量身打造的。通常一个单位的一把手换了,办公室主任肯定也要随之更换的。偏偏这些陆续来履新的一把手们,没有哪个想换黎波里。不是这些来履新的一把手们不想更换黎波里,可以说这些新任局长刚来履职的時候没有哪个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蹲下来一段时间之后,都不声不响的自动打消了更换局办主任的念头。

单位很多人都恨不得把黎波里换掉,黎波里自己也觉得累,也想换个清闲一些的岗位。可从一茬又一茬来履新的一把手们的话语中,根本就没听到过有那么个意思。其实,很多人不晓得,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是不好干的,那些履新而来的一把手们,尤其是外地交流来的,真是不好服侍。首先,工作上的事要做好是办公室主任最起码的。其次是工作之外的事,那名堂就多了。仅每天的吃喝拉撒就能搞得你昏头转向的,不是一会儿缺这个就是少那个,仅这种配东置西的就能够你受的,更别扯那些五花八门的事了。若是事情办得稍微有点儿偏差,一声黎波里主任叫着,再补上那句“这事还理不理呀?”马上就会让你晕头转向。

黎波里主任最怕“这事还理不理呀”这句话,只要听到这句话,他的脑壳就发昏,这句话好像就是个套在他脑壳上的紧箍咒。其实,黎波里历来对局长都是很尊重的,只要听到局长使唤,他总是习惯性的一口应诺,并小心翼翼的会意似的点着脑袋,即便如此谦恭,局长们却不从顾及那么多,他们怎么想就怎么讲,巧合的是几任局办主任下来,没有哪位局长没说过这句话。气得他经常在心里嘀咕,若不是还想往上爬爬,才不愿当龟孙子呢。不是有句话说“心里有想法,表面装怂样”嘛。有时憋得实在受不了,就怨老祖宗的姓氏不好,什么字不好姓,偏偏姓这么个“黎”字,恨老头子名字起得不好,什么名字不好叫,偏偏叫“波里”这么两个字。也难怪这些局长们随口叫黎波里就说成“理不理”了,真的烦死人。

不过,气归气,说归说。对局长们交待的事,黎波里可是入心入耳、认认真真经办的,从没误过事。兴许正是他听话、认真的缘故,那一茬又一茬的局长们才不肯换他。

其实,黎波里心里是不喜欢局长换来换去的。要晓得换一任局长,他就得要多用一份心思。每来一任新局长,他起码得要多花心思揣摩局长有哪些僻好,喜欢什么,爱吃什么等等。这些别人不留意的小玩意儿,办公室主任必须得留心去捕捉。别看这些只是个小玩意儿,可对办公室主任来说那都是必须要获取的第一手资料。抓不到这些信息资料,八小时之外拿什么东西和局长套近乎?

黎波里就有这个本事,不管局长怎么换,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捕获到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资讯,并巧妙应用在日常工作和事务中。这种本事没人比他发挥得更淋漓尽致了。没有哪任局长不明晓黎波里的一片忠诚和实在。

经过几任局长的拼争,经营效益有了明显的好转。效益好了,杂七杂八发的钱也就开始多了起来。那些背地里曾骂黎波里做人没尊严的家伙,也渐渐地向黎波里讨好了,还说黎波里这主任很辛苦,不容易,换个人肯定做不好等等。听到这些家伙一张嘴能说出两种话来,黎波里心头有点儿不是滋味,但确实也觉得有点儿欣慰。可一想到那个“二哥” 施怀德,黎波里就不是很舒服。这个喜欢暗里对自己使坏的施怀德,喜好别人都听从他的,动不动就教人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不过,黎波里没办法,他只好听归听,做归做,背地里是不理睬“二哥”那一套的。

黎波里也晓得被“二哥”施怀德盯上肯定是没好处,可又不能为怕吃亏就听任“二哥”施怀德使唤,单位里毕竟是一把手说了算。恐怕这世上找不到哪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不听一把手的。

韦局长上任还不到一年,黎波里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他现在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极为低调,再也看不到从前那么张扬了。或许是韦局长对他调教有方,也或许是跟在韦局长身边看得多、长见识了。他现在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说话办事都变得老辣多了。他确实也弄明白了人有想法不是件坏事,但必须要把想法藏匿好,不能让人窥探揣摩到。不然,一辈子也成就不了什么事。他的这种认识可能是在他多年来的碰碰撞撞中得到的,也或许是从哪里听来的。

记得那天下午两点多钟,也就是说刚上班没一会儿,局里就召开党组会研究年度绩效工资分配的事。若是对照局年初文件精神,那次党组会其实根本就没必要召开。可能是韦局长考虑到这文件不是自己拿出来的,担心出台之前有不同的声音,所以特意召开党组会想再听听大家的意见。没想到大家在会上一致认为要按照文件精神严格兑现绩效工资分配。绩效工资的分配,本身就是件棘手的事,韦局长没想到大家的意见会如此惊人的一致,这不由让韦局长暗下好生欢喜,原来并不是自己会前想象的那么难,可能是自己考虑得过多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韦局长始料未及,当天夜里十点多钟,韦局长宿舍的门就被局里的职工敲开了,据说还有个别部门的负责人也参与其中。开门之前韦局长还以为是有人来串门儿,等打开门见局里来了这么多的职工就觉得不对劲,等听大家你一句绩效工资分配悬殊太大,我一句绩效工资分配不公平之后,韦局长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们你一句的我一句的抢着说,让韦局长没法子插话解释。

这时已是夜里快十一点钟了,韦局长宿舍的楼上楼下、前后左右乃至整个小区家家户户基本上已熄灯睡觉了。可韦局长住的那栋三楼宿舍却灯火通明,单位那些职工们受情绪影响,说话的嗓门特别大,尤其是在四周一片宁静的深夜,那说话声就愈发显得响亮。此刻,他们根本就不顾及自己的说话声是不是影响了别人的休息。不到一刻钟,韦局长的楼上楼下、前后左右的居民们几乎都被吵闹醒了。气得韦局长不由分说掏出手机打通黎波里主任的电话,他叫黎波里马上赶到局里,并通知党组成员到局里开会。

黎波里是在熟睡中被手机吵醒的。他拿过手机一瞧,见是韦局长打过来的,赶紧接听。

此刻,黎波里还被蒙在鼓里,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等韦局长告诉他之后,黎波里赶紧起身穿好衣服,就在黎波里出门的时候,老婆说了一句:“你们单位怎么动不动就三更半夜的开会呢?”

黎波里没接老婆的话茬,也没吭声,门一带就匆匆忙忙的走了。其实,这是韦局长上任来第一次半夜召集开会。

黎波里第一个来到局里,他从办公室取出党组会记录本,就径直走进会议室,打开灯光,打好开水,坐在他常坐的那个位子上恭候局领导们。十几分钟过后,党组成员们陆续落座在他们一惯坐的位子上,只有黨组书记、局长的座位还空着,局领导们你瞅瞅我,我瞧瞧你,都没吭声,不知道肚子里都在盘算揣摩着什么。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传了进来。只见韦局长板着铁青的脸,大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开门见山就说开了:“开这个会是被逼的。谁在逼我们?是我们这些在座的人。我之所以这么说,得简要说一下。”韦局长脸色铁青,很不好看。他端起黎波里泡好的茶水喝了一大口,接着又说,“刚才一大拨儿职工,还有部门负责人,一窝蜂的拥到我的宿舍去了,把四周居民们都吵醒了,影响太坏。这里对造成的恶劣影响暂且不说,要说的是我们党组今天下午刚刚开的会,职工们怎么可能晓得我们党组会研究的事项呢?还不是在座的哪个说出去的?难怪有人说我们班子有问题,现在看来还真的是有问题,还真有人唯恐局里不乱。在这里我把话挑明,既然组织决定我来这里履职,好坏两个方面我也都琢磨过了,我是不怕被人背地里弄、上面捣,只要我无私就敢无畏,哪怕我只在这个局担任一天的党组书记、局长,我就得说了算,就得照我的意图办!说实话,作为现任党组书记、局长,对前任党组集体决策的事不可能不执行不维护,共产党成立九十多年来,还没有人干过后任不理前任账的事。我也绝对不做这种事。今晚职工到我宿舍上访的事,按照党组行政分工的条块,各负其责,明天下班前平息这件事。如果我们党组成员中有哪个想不通,马上去我办公室坐下来谈。黎主任你跟我去办公室,带记录本做好记录。散会。”说完,韦局长起身径直走出会议室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几个党组成员默默地坐在各自的位子上,没一个吭声的。平常那种漫不经心或含沙射影的说白话不见了,个个好像是被人在头上打了一闷棍子,半天回不过神来。

黎波里见过多任局长发火,没见过哪任局长发火像他这么直白的,他做梦也没想到韦真理局长是这么耿直。

见韦局长已走出会议室,他赶紧起身跟上,屁颠儿屁颠儿的随韦局长走了。

韦局长走进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座椅上,没吱声,点了一支烟,大口大口的吞吸起来。眨眼工夫一支烟吸完又点上一支,还随手丢了一支给黎波里,并说“你也抽一支吧。”

两个人,各顾各抽烟,韦局长的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韦局长坐在办公室里静静的恭候着,他今天是真想看看自己刚才讲过的一番话,究竟有哪位想不通。同时他也想掂量掂量自己还能不能驾驭得了这个班子。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进来,几个党组成员都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此刻己是凌晨一点了,整个办公大楼死一样寂静。

“黎主任,你觉不觉得这件事我处理得有点儿武断?”韦局长突然问黎波里。

黎波里没想到韦局长这时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他来不及多想,也弄不清楚韦局长问话的意图,便不假思索直截了当地说:“对阳奉阴违的人就应该这样。”

黎波里说过后停顿了一会儿,他想到了那个整天老黎老黎叫着的“二哥”施怀德,他好像恨不得一下要把自己喊老不可。其实黎波里年龄比施怀德小四五岁,若是其他局领导这么叫还可以理解。

是的,韦局长和其他几位副局长年龄都比黎波里年龄小,他们称黎波里不是喊黎波里主任就是叫黎主任。韦局长大小场面一律喊他黎主任。唯有 “二哥”施怀德一直喊黎波里是老黎。

想到了“二哥”施怀德,黎波里心里真是来气,他接着又说:“我有的话不好说,个别领导心思根本就不在工作上,表面上在抓经营抓发展,其实骨子里整天在搞小圈圈,目的是搞臭别人自己想往上爬,阳奉阴违的,稍不留神真要被这种人捏死哦。”

韦局长打断了黎波里的话说:“咳,这种不利团结的话今后少说,我不是瞎子,眼睛亮着呢。看今晚去我宿舍的那些人,很能说明问题。看来班子里有人把会上说的说出去了。不过,我心里清楚,也正想找个借口,现在看来机会到了,机关部门负责人和工作人员必须要进行大幅度的调整,只是还有几个部门负责人的人选暂时还没物色好,我还需要一点儿时间,这样看来就要给你加点儿担子,替我多辛苦一点儿,待我物色好再给你减担子。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会弹钢琴,做好吃苦的思想准备哟。你看怎样?”接着韦局长掏烟,又递支给黎波里,并给黎波里点上。

“韦局长,我担心‘二哥找我茬子。”黎波里说。

“二哥是谁?为么找你茬儿?”韦局长问。

“二哥是我给施怀德副局长起的绰号。”黎波里说,“他这种人恨不得往死里整我,党组会上他会同意?再说明年底我五十周岁也到了,局里这几年都是五十周岁一到就退二线。如果我不是那样,那前面几波退二线的人肯定会闹事的,何况上面还有规定。”黎波里解释着。

“哦,有规定是不错,不过那只是原则上这么规定的。何况各部委办局执行的并不一致。”韦局长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我搞不懂,人家到五十岁还想法子找理由留下继续干,你黎波里五十周岁还没到就找借口不想干,什么问题?我坦白地告诉你,只要是我韦真理看准想做的事,就由不得别人去改变的。除非把我局長这帽子摘掉。至于你的担心,我看就不必了,相信局里会操作好的。”韦局长说话的语气十分强硬。

黎波里本来还想要再说点儿什么,没料到韦局长抢先站起身,一边用手拍拍黎波里的肩膀,一边说:“你就放心好了!快凌晨两点了,抓紧回去睡觉,明天我还要看他们几个怎么平息和处理今晚这件事的。”

随后,黎波里随韦局长下楼打的,他先送韦局长回宿舍后自己才回家。

第二天上午,几个副局长的办公室里或大或小的传出一些不同的声音,“二哥”施怀德办公室却没么大的声响。唯韦局长的办公室没有一点儿声响。韦局长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聚精会神的签阅着文件。

下午四点钟后,几位副局长办公室归于平静,也没再看到昨晚去韦局长宿舍上访的那拨儿人身影,年终绩效分配导致的上访事件就这么波澜不惊地了结了。

一个星期之后,机关部门负责人大调整名单随一份红头文件下发全局。那白纸黑字清清爽爽,聘任黎波里为办公室主任、兼工会办公室主任、监察室主任、保卫科科长。黎波里一个人戴了四顶帽子,真是从没听说过的事。

这份文件下发后,简直就一枚炸弹,全局上上下下没一个人不在议论的。

没过几天,局里就有人公开叫黎波里为监主,卫保长,黎波里听着听着,总觉得是明明在骂他是奸主、是伪保长,这让黎波里觉得比骂他是只领导的跟屁虫还要难受,他在这种叫唤声中感到心头有一种难言之痛,同时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酸楚。

黎波里晓得这些人之所以这么称呼他,无非想搞臭自己。他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不要去理会,反正自己有名有姓,至于他们要那么叫也由不得自己,随他们去吧,他们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至于“二哥”叫他理不理,也随他去,若真不去理会又能把自己怎么样呢?黎波里现在手头上事情太多,缠得他没精力也没心思去顾及那些嚼舌根的话,尤其是房产、土地两证确权的事,时间要求太紧,他得赶紧着手启动,不得不提前抓紧时间上门拜访这些相关对口部门,套套近乎。

连日来,他每天跑房产局、土地局,每天把房产、土地部门的两帮人请着,今天勘测这处房产和土地,明天又去那处勘测房产和土地,天天陪吃陪喝求着他们,还得小心谨慎地赔着笑脸,连续跑了一两个月才好不容易办好了房产证。

房产证办好后才能去国土局办理土地证。接着黎波里又天天把酒喝得魂都不在身上,好不容易挨到取证那天,土地局分管地籍的领导突然对黎波里真不真假不假地说:“这么多天来就专门给你们办证,好大的一堆,有几十本,总不能你一个办公室主任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办好一把拿走算了吧?我们国土局好歹也是个正处级单位,不说一把手亲自来,那至少也得你们分管局长亲自来一下吧?”

黎波里听着,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他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晚上一定把分管局长请来好好的陪陪领导您。”

待黎波里说完,那分管地籍科的领导接着又说:“好的!这样你们就别等了,你们先回去安排,下班前打个电话告诉我们在哪个酒店就行了,届时我们把土地证一同带上,一并交给你们领导。”

黎波里没再多说什么,只在走之前对那领导点着头连声说:“那太好了。谢谢!谢谢!”

是夜,黎波里主任是被人搀扶着边走边吐着走出酒店的,他被灌多了。好在两证都办好了,没耽误时间,也没让自己丢脸。

前面刚办完两证,后面网点联网工程改造又来了。这下黎波里觉得有点儿头痛。头痛的是要腾出一间百八十平方的办公区间做监控室。机关办公楼本来就不够用,再要腾出个百八十平方做监控室,别人不知道,但办公室主任怎能不晓得呢,可以说机关办公大楼的使用情况没人比他黎波里更清楚熟悉了。要想腾出百八十平方做监控室,那办公大楼就得改造,这样就要牵扯局机关所有的部门科室。他担心的就是 “二哥”施怀德要作梗。

令黎波里没想到的是,前期的沟通和协调进行得非常顺利,局里只召开了几次协调会,便很快达成了共识。接着黎波里就开始实施工程招标。一周之后,对照招投标相关程序,敲定了施工中标单位。

“二哥” 施怀德从黎波里手里接过施工改造签报表,扫了一眼,突然抬起头望着黎波里,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地问道:“怎么能叫这家单位施工呢?”

黎波里说:“是严格按照招标程序产生的。再说这家施工预算没突破十五万,符合文件要求,有什么不妥吗?”

“这次网点联网工程费用是专款拨付的,施工质量和要求都很高,必须要经得起上面的验收。会上不是强调了原则上要在政府入围的招标单位中进行招标吗?你这么做敢打包票通过验收吗?”“二哥”说。

“那入围的施工单位就百分之百包票验收通过吗?”黎波里辩解说。

“二哥”叹了一口气说:“既使不能百分之百包票验收通过,至少追究起来我们没有责任。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儿,抓紧时间重新在政府入围单位名单中进行招标吧!”

黎波里还想说说自己的想法和观点,可又想到自己是下属,既使自己敢于担当,可“二哥”己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也就没再吭声。

其实,黎波里心里是想不通的。他认为这种改造工程是没多少含金量,只是普通的改造工程,即便是普通的资质也就足够了。为什么非得要政府入围的施工单位来改造呢?谁都知道,资质高的管理费肯定比资质低的要多得多,这种吃包子不问价的做法岂不是明摆着要多送钱给人家吗?难道这公家的钱就不是钱吗?真不晓得是怎么想的!

但是,想归想,做归做。黎波里从“二哥”施怀德办公室出来后,便直接去向分管局长汇报,分管局长细心的听了黎波里汇报之后便说:“那就在政府入围的施工单位中重新招标吧!”

没想到分管局长突然又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也好!省得担责任。”

稍微停顿之后,接着话锋一转,又说:“弄吧。就照着弄没错!”

黎波里不得不对网点联网工程进行第二轮招标。参与这轮投标的四家均是政府施工入围的单位,按照程序步骤,中标单位很快就产生了。同样的工程、同样的工作量、同樣的工期、同样的要求,第二轮中标单位的总费用额比第一轮中标单位多了四万多元。

随后一段时间,黎波里天天忙于网络升级工程的施工,接着是迎接上面的检查验收,前后忙了将近三个月。黎波里没白吃苦,网点联网工程改造平安无事地如期获得通过。只是那多花的四万多块钱,一直让黎波里耿耿于怀。

韦局长给黎波里打电话,叫黎波里去他的办公室。韦局长见黎波里走进来,一边叫他坐一边递着烟说:“这段时间钢琴弹得不错嘛,辛苦是要辛苦一点儿,不过我很满意。只是你那性子我看还需要磨磨,别动不动就喜欢抬杠子。其实,和有些人是不能抬杠的,也不是人人都晓得或者说能够理解你性格的。你杠子抬过后忘记了,可人家却不是和你一样的。我早就对你说过,干好部门的事容易,说好部门负责人的话不容易,你怎么就悟不出来呢?你那性格害死人哦!”

“局长,我这好长时间来从没和人家抬过杠子,又有哪个跑到你这里来瞎扯?”黎波里解释。

“真的没有?”韦局长又问。

“无非是……”没等黎波里说完,韦局长就打断他的话说:“肯定有这回事吧?你好好想想。”

“我有时只是讲讲我的想法,不是抬杠子。”黎波里显得很无奈地说。

“我都知道了,你还能说什么呢?我看你要想法子去弥补弥补哦!好了,就这样吧!回你办公室去。”韦局长好像是恨铁不成钢地说。

“谢谢局长!”黎波里声音很小,说完便转身走出韦局长的办公室。

其实,黎波里的悟性并不低,他早就猜到肯定是 “二哥” 施怀德告的状,他想他是不会向施怀德赔礼道歉的!

没过几天,黎波里就弄清了在局长面前告自己状的就是“二哥” 施怀德。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自己怎么会碰上这种人,他晓得胳膊拧不过大腿,与其被“二哥”整下来,倒不如自己主动不干光彩些。

审计部门一年一度的审计工作开始了。韦局长要求机关各科室一定要高度重视,切实把这次审计检查工作做好。黎波里觉得这种常规审计只是走走形式而已,接待安排好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哪曾料到,这次审计不仅要对网点联网工程专款专用进行审计,而且对局里先前所有业务往来都要审计。这帮人七查八审的,不费吹灰之力一下就把那闲置房产对外出租的事情查了出来。

起初,黎波里还蛮不在乎,认为这是局里会议定的,不是哪个人擅作主张的,何况还有签报程序,自己只是个经办而已。可事态的发展却让黎波里始料未及。

审计底稿上说闲置房产对外出租每月少收两千块钱,一年少收两万四千块钱,八年共计少收十九万两千块钱。涉嫌贪污。

这下黎波里头大了,他怀疑这暗中肯定有人玩鬼子,可怀疑归怀疑,他还必须要向审计部门说清楚。这是八年前事,韦局长对这件事是肯定是不清楚的,当时的局领导早己调往其它单位和省城去了,现在唯有“二哥”还算是个当事人。那时“二哥”是财务科的科长,对这件事的前前后后是很清楚的,可他怎么可能愿意站出来替黎波里说话呢?

八年前做的事,谁还能记得那么一清二楚?局务会、局党组会的记录簿都翻烂了,也没找到原始记录。黎波里自己也记不清楚,他只记得那房屋对外招租好长时间没人问,记得当时贴出去好多广告,好像还在报纸上做过广告,可这些并不能说明问题。急得黎波里只好打电话找当年的那位老局长,可那位老局长说退下来已经四五年了,哪还记得那些事情。

“二哥”施怀德的沉默不语让黎波里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心里是多么希望“二哥”施怀德能替自己说说话作证明,可黎波里还是抹不下面子。

黎波里有口难言,若自己真贪污十九万二也就认了,可总不能无辜去背这名声吧?这下真是太惨了。想想已到了内退的年龄,吃点儿苦受点儿气都没什么,可千万别好处没捞到,反而将科级待遇也弄丢了。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悔恨起来,恨自己不该和“二哥”施怀德较劲,恨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不自量力。此刻,黎波里似乎才认识到一个单位或团队,团结协作是多么的重要。

可惜黎波里认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审计的那帮人开始接二连三的找黎波里谈话,好像商量好的,都劝黎波里要老实交待问题,不要等到司法部门介入才交待就没救了。

黎波里被弄得没办法,他除了说真没贪污,就没二话可说。审计的那帮人似乎也没么好办法,叫黎波里好好想想,抓紧时间说清楚。

日子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距审计部门出据解释说明的最后期限愈来愈近了。黎波里这时除了幻想着有哪位前任老局长站出来替他提供相关证据、澄清事实,就没别的招儿了。可以说,现在黎波里的头脑是一片空白,他不曾想到那些前任老局长们,怎么会没有一个愿为自己提供相关证据、澄清事实的。他几乎是在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自以为是的这十多年办公室主任做得竟然是这么的失败。

黎波里心灰意冷了,他没的任何法子,每天坐在办公室发呆熬日子,好像是在等待审计部门移交司法部门。

这天,同事们陆陆续续的下班了,黎波里仍然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此刻,“二哥”施怀德副局长不声不响的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老黎,这次你可要好好感谢我了吧?若不是我在审计那边替你拿出证据,替你说明解释清楚,你肯定是要背黑锅吃苦头的。”“二哥”施怀德不紧不慢的说着,脸上浮现出得意又让人难易察觉到的坏笑。

其实,“二哥”施怀德此刻确实想听听黎波里这回要说些怎样的话来答谢自己,不承想黎波里半天没吭声,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

“你这家伙还真不愧叫理不理,一句感谢的话也没有。看来还是你不相信我哦。这样吧,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韦书记韦局长就在刚才,也就是十分钟之前,已被检察院传唤进去了。我看这下要想出来再像你我这么自由就难啰……”

黎波里听到这里,不由心头一惊,全身被电击了一下似的。他大声问道 “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说过假话?”

此刻,黎波里已被完全激怒了,他毫无顾忌的接口就说:“我看你也好不了多少。”

“我再不好也不至于贪污受贿违法。”“二哥”施怀德这时脸色很坦然,心情似乎也平静了许多,说话也没一点儿生气的样子。

“你背地里使坏的事情还做得少吗?”黎波里责问“二哥”施怀德。

“二哥”施怀德并不生气。“问得好!我就是喜欢背地里使坏,你能拿我怎样?我来替你普及普及法律常识好不好?内耗是不违法的哦!再告訴你,我这次在审计面前替你拿证据、替你说明解释,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满足我自己。我喜欢让你看看,铿锵有力和背地使坏究竟哪个要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脸上浮出那种阴坏的奸笑。

随后“二哥”施怀德转身走出黎波里办公室,好像还从牙缝隙里发出一阵冷笑声。

“二哥”施怀德那阵冷笑声己消失了,可黎波里的心情仍无法平静下来。心里不断地嘀咕着那两句话:“韦局长真的被抓起来了吗?”“内耗真的是不违法吗?”

吴国华:铜陵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金融作家协会理事。曾在《清明》《安徽文学》《文汇报》《水兵文艺》《金融作家》《金融文坛》《中国金融文学》《厦门文学》《黄山晨刊》等报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散文、小说评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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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货二哥的二货事
怕记住
永恒的吻
一千辆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