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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川端康成的《雪国》及其传播

2018-07-28胡备毕建利

青年文学家 2018年18期
关键词:物哀雪国川端康成

胡备 毕建利

摘 要:川端康成是日本新感觉派作家,他以《雪国》等作品,荣登诺贝尔文学奖的殿堂。而塞登施帝克由二战中美军的情报军官,战后变身为日本文学的研究者、翻译者,他翻译的英译本《雪国》对川端的获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通过文本分析解读《雪国》的文学特征。

关键词:川端康成;《雪国》;物哀;塞登施帝克

作者简介:胡备,男,天津市人,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日本语言、文学及文化;毕建利,女,辽宁省鞍山人,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18--02

研究川端康成的日本学者鹤田欣也(Kinya Tsuruta)在一本书的后记中提到过这样的事。1980年代他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niversity of British Columbia)认识一位在亚洲文学院教书的中国教授,当该教授看到鹤田为近代日本文学教程编写的英文著作、论文近100页的文献汇总一览表时不无羡慕地说,关于中国的研究文献只有不到四分之一。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二战期间美国选拔了很多优秀的学生学习日语从事情报工作,而战后他们大多成为了日本通(Japanologist),用英语著书立说,促进了欧美国家对日本的了解。塞登施帝克就是其中之一。

川端康成的《雪国》是以远离大城市的、雪乡温泉为舞台的一段奇异的“艺伎之恋”。1968年10月川端以《雪国》、《千羽鹤》、《山之音》等作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是自1901年诺奖设立以来第二位亚洲作家,前一位是1913年获奖的印度作家泰戈尔,在那年以前共有60位欧美作家获奖。亚洲获奖者如此之少,固然是东西方文化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以欧洲人主导的诺奖评奖标准对欧美文化更加偏爱。但更重要原因就是诺奖评审作品的语言是英语。而将川端的作品翻译成英语的正是美国学者塞登施帝克(Seidensticker, Edward George)。本文通过对《雪国》英译者的介绍,将《雪国》文本进行对比研究,解构《雪国》的主题及文学特色。

一、塞登施帝克与《雪国》的传播

塞登施帝克(1921.2—2007.8),在二战期间从科罗拉多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后,进入培养谍报人员的美国海军学校学习日语。在与日军激烈交战的太平洋战争期间担任海军陆战队的情报军官。战后,作为占领军在佐世保驻扎一段时间。1946年返回美国,考上哈佛大学攻读日本文学。1948年再次以外交官的身份來日本工作,同时在东京大学攻读日本文学。毕业后就任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还先后在日本上智大学、美国斯坦佛大学、密西根大学任教。塞登施帝克从古典的王朝文学《源氏物语》到现代作家永井荷风的作品都进行翻译或研究,在向欧美国家介绍与传播日本文学方面起到了极大的作用。经他翻译的《雪国》(Snow Country, 1956)、《千羽鹤》(Thousand Cranes, 1959)等在西方广受好评,成为川端康成获奖的重要推手。特别是塞登施帝克1975年完成的《源氏物语》(The Tale of Genji)全译本在国际上获得了很高的评价,1977年获“菊池宽奖”,他还著有《现代日本作家论》(1964),《东京下町:山之手》(1983)等。为表彰塞登施帝克对日本文化的贡献,1975年被日本皇室授予“勋三等旭日中绶章(the Order of the Rising Sun, Gold Rays with Neck Ribbon)”。

川端康成在获奖后接受NHK记者采访时说:“尽管我的小说最好是用原文来审查,但是这次多亏了翻译……”诺奖评委对川端的评价是“以敏锐的感觉,高超的叙事技巧,表现了日本人的精神实质。……在架设东西方之间精神桥梁上,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作为岛国的日本文化,不仅欧美人难以理解,连同在亚洲的中国人也存在理解障碍。特别是《雪国》中的女主人公艺伎驹子的形象,如果不了解“艺伎”文化的来龙去脉,就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地方。

实际上塞登施帝克也称得上是“东西方之间精神桥梁”的架设者,以他在日本多年生活、学习、工作的经验,对日本文化是了如指掌的。他事先想到了欧美读者对《雪国》的费解之处,因此特意在英译本中加了6页的前言,主要对“温泉”、“艺伎”等的特殊之处进行解说。塞登施帝克还强调川端的文风近乎“俳句似的”简洁,多有省略、跳跃,岛村与驹子的“爱”的形态,对一般人来讲存在着极其不自然的、充满谜团的部分。中村幸彦提出日本文学从江户时代就有一种“场的文学”,即作者与读者有约定,对约定要暗中了解。因此要想充分鉴赏作品不能离开约定(场)。这里的“场”类似于物理学中的“磁场”。

《雪国》的“场”就是“雪乡温泉”、“艺伎”文化等。

高慧勤译的中文版在前言中写道:

小说写东京一位舞蹈艺术研究家岛村,三次去多雪的北国山村,与名叫驹子的艺伎由邂逅而情爱,同时又对萍水相逢的少女叶子,流露出倾慕之情。……岛村对浮生若梦的喟叹,驹子爱而不得的怨望,叶子对意中人生死两茫茫的忆念,再辅以雪国山村的清寒景色,使全书充溢着悲凉的基调。[1]

这里提到的岛村与驹子的恋爱关系是不准确的。下面通过英译本的一处翻译来加以说明。在《雪国》中关于艺伎的经济账方面很少言及,但有一处露骨的描写。在岛村第二次访问雪乡后将要回东京之处。

岛村在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动身,正在换衣服时,旅馆账房把驹子悄悄叫到走廊。听见驹子回答说:“好吧,就照十一个钟点结算吧。”也许账房认为十六七个钟点未免太长了。

一看账单才明白,早晨五点回去,就算到五点,第二天十二点回去,就算到十二点,全部照钟点计算。[2]

英译本在“……十一个钟点结算吧。”之后加上了“They were evidently discussing the bill for her services as a geisha”这句解释,即“两人好像在谈论驹子作为艺伎的服务费”。根据前述塞登斯帝克的经历推测,他一定亲自体验过艺伎服务的,因此,他对艺伎文化的理解是十分到位的,他的翻译不仅依照原文,还有解释、添加的地方。这样解释是准确的,那么,岛村与驹子看似浪漫的爱情关系就不是那么纯洁了,岛村是驹子的客人,因为不是爱情所以要付费。还有一点可以作为旁证,那就是小说《雪国》的叙述者(narrator)是故事内部人物的第三人称视角,一般来说,这种视角是可以变换的,例如可以在岛村、驹子、叶子之间根据情节动态地变来变去,但是《雪国》几乎只有岛村的视角,驹子、叶子总是被观察,被描述的。用这种叙事手法的结果就是岛村看不到的驹子的所作所为只能靠读者的想象了。从常识来看,驹子靠艺伎职业赚钱谋生,如果只有岛村这样一年来一次的客人是不可能的。驹子对岛村或许动了真情,但绝不会要求岛村娶她为妻,岛村对驹子的感情也仅限于绅士般的爱怜而非爱情。

二、《雪国》的“物哀”之美

石田衣良指出川端康成的作家特质及其作品都是难以言说的,川端具有与天俱来的敏锐的感觉,奇妙的自由联想,在他的追求极致的美的作品中不存在任何普世的伦理与西方的戏剧理论,简而言之,那就是“暧昧的美”。[3]

《雪国》的第一句“国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国であった。夜の底が白くなった。”中译本为“穿过县境上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大地赫然一片莹白。”

“县境”的原文是“国境”,日本从古代到江户时代一直用“国”来进行行政区划的。这里以前称越后国,现在为新潟县,翻译成县境也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在《雪国》中作者11次使用“国境”,9次使用“雪国”这两个词是有用意的,或许这个长长的隧道隔开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是现实的世界,一个是虚幻的世界。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兔子洞,通往桃源仙境的洞穴,隧道是通往另一的世界的隐喻,这是一种文学作品中常见的表现手法。如果用前面“场的文学”观点来分析,雪乡温泉是一个新的“场”。这里是整个冬天快要被雪埋没的大山深处的温泉乡,至少对岛村来说,它是与东京现实生活隔绝的另一个世界,在这里有着不可思议的、独特的习惯与道德律的束缚,男女之爱要遵从非同寻常的逻辑,不能按常规、常理思考与行动。不难发现在《雪国》中描写岛村和驹子的部分,总是有种好像有些重要的东西没有交代清楚的感觉。尽管看起来岛村与驹子亲密无间,卿卿我我,但关键的一点却没有明确,即岛村和驹子交往的真正动机,或互相之间最根本的态度是很什么呢?与其说是没有明确,毋宁说是作者刻意使之暧昧。

驹子的身份是艺伎。艺伎的原文是“艺者”,值得注意的是英语中翻译成“Geisha”或“Geisha girl”,这就是日语原词的音译。牛津英语词典这样定义:“a Japanese women who is trained to entertain men with conversation, dancing and singing”。这里没有提到色情服务。中译本用“伎”而非“妓”也是用心良苦,但《辞海》中对“伎”的解释:①同“技”。技巧;技艺。②同“妓①”女乐。尽管两字有区别,但是两个同音字“Yi4ji4”容易混淆。川端康成在谈到文学创作时曾经说过,“文学语言一定要通过耳朵听,并享受之……”。通晓日语并读过《雪国》日文原版的人都能体会到读《雪国》会给人以听觉上的享受,这也是川端在获得诺奖后所言“……我的小说最好是用原文来审查……”的重要理由。

艺伎出现于17世纪的日本,她们不等同于妓女,原则上卖艺不卖身,但在客人的要求下与其发生性关系的也很常见。川端康城三次前往越后汤泽结识了温泉艺伎松荣(艺名,真名为菊,婚后改姓小高),驹子正是以松荣为参照而创作的。《雪国》初次发表是短篇小说,时间是1935年,当时日本正处于军国主义时代,一场战争接着一场战争,国内外矛盾十分尖锐,法西斯势力非常猖獗,但是,具有和平主义反战思想的川端笔下的《雪国》却是世外桃源般的洁白、宁静、美丽的世界。《雪国》最终定稿是1947年,花费了12年的心血完成的作品绝不是简单的谈情说爱小说,而是秉承了以《源氏物语》为代表的日本文学传统,运用意识流、隐喻等手法将“物哀”展現出来的名作。

三、结语

综上所述,川端康成的《雪国》由于精通日本文化的塞登斯帝克的翻译得以在西方世界传播,并最终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川端的文学作品向来不擅长将人物、情节逻辑性地展开,而喜欢暧昧的“物哀”之美,跳跃的、诗性的描写。其小说文字表面的意思和文字背后的文化内涵,以及各种描写的象征意义需要多重解读。在此方面虽然中文译本存在着一定的不足,但仍起到了文学传播的巨大作用,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就是深受川端康成影响的中国作家之一。川端在获诺奖4年后的1972年未留任何遗言自杀身亡留下了太多不解之谜,但仅凭《雪国》就足以奠定他在世界文学史上的不朽地位。

参考文献:

[1]新潮文库编:『文豪ナビ:川端康成』,日本:新潮社,2004年12月。

[2]川端康成著:『雪国』,日本:新潮社,2010年7月。

[3]何乃英著:《川端康成小说艺术论》,中国: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

[4]川端康成著,高慧勤译:《雪国》,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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