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松琳

2月24日，湖北省2018年“春风行动”在鄂州市凤凰广场启动，现场人头攒动、气氛热烈。

“在外生活成本高，缺乏归属感。家乡发展越来越快，不仅机遇多，还能陪伴老人和孩子，幸福指数更高。”在广东东莞打工7年的朱畅和妻子年前辞工回到家乡鄂州，打算年后留乡就业，夫妻俩一边仔细察看各展台的招聘启事，一边小声商量着。

在鄂州武东人力资源产业园的招募站台前，求职者众多。该产业园今年将新增一批培训专员，面向社会提供免费技能培训、创业孵化等服务项目。

“电商淘宝培训有哪些内容？培训周期是多长？”今年春节返回家乡的大学生骆阳对产业园免费提供的技能培训很感兴趣，他大学毕业后在外打工三年，已经积累了一定的资金，今年打算在家乡开一家熟食店，如果能通过淘宝网站运营，将会对扩大销路有很大帮助。

据鄂州武东人力资源产业园相关负责人罗谦介绍，他们产业园的电商淘宝培训自去年开办以来，因为有政府转移支付补贴，培训报名全免费。去年包括失地农民、下岗失业人员在内共有4D0多人参加了培训，其中近半数成功创办了淘宝店铺。

“农民工回乡创业数量增加很明显，返乡农民工正成为一股新的经济活力，激活农村经济发展。”湖北省人社厅农工处处长王臻良介绍说，湖北目前有11D0万农民工，省内就业人数已达550万，占到农民工总数的一半左右。而2月24日当天，来自各地的453家企业入场招聘，提供约3.2万个就业岗位，达成就业意向的有1万余人。

每年的二三月份，我国各地都会组织开展“春风行动”，目的是促进农民工就业提升，保障其合法权益。今年的情况不同以往，春节刚过，各地针对返乡农民工举行的专场招聘会就一场接着一场，引导外出务工人员返乡就业创业成为今年“春风行动”最大的亮点，很多省市在行业准入、行政审批、税费减免、贷款融资、劳务对接、综合服务等方面为农民工返乡创业提供便利。就业创业技能培训、政策咨询等异常火爆，创业就业类招聘备受关注，返乡就业创业人员明显增多。

不平衡发展：“归雁经济”的新机遇

农民工进城务工始于20世纪80年代，东西部发展的不平衡吸引了西部地区大批农村富余劳动力向东部发达地区转移，为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提供了劳动力红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量农民工外流造成农村“空心化”问题，农村“三留守”人员大量增加，带来家庭亲情割裂等一系列社会问题。

近年来，国家相继出台了农民工返乡创业的政策，不断呼吁支持返乡农民工创业。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支持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的意见》，提出要加快建立多层次多样化的返乡创业格局；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支持返乡下乡人员创业创新促进农村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的意见》，对有关事项作出规定。“全面激發农民工等人员返乡创业热情”“鼓励和支持返乡下乡人员创业创新”等政策内容，与中西部发展、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等战略思想结合起来，更接地气、更多渠道地落实了农民工返乡创业行动。

对此，长期关注农民工返乡创业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崔传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正如十九大报告所指出的，当前我们进入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随着东部地区的持续高速发展，发展环境及模式已经不太适合一些农民工继续留在东部；相反，中西部地区发展空间极大，政策和人文等优势适合一部分农民工返乡创业。对比城市，乡村地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让这些农民工看到返乡创业的机会和优势。所以，农民工返乡创业潜能被激发，以前地方招商引资是“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现在是“燕归来”

“凤还巢”，农民工回到故乡就业创业。

从经济学角度看，“归雁”返乡增多，也是在市场中衡量投入产出比后的选择。山东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张卫国认为，目前，大城市发展空间越来越拥挤，产业档次提高，就业机会减少，生活和经营成本提高，以往农民工和中小业主有一定的基本技能和知识水平就能挣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按照国际城市化规律，随着时间推移，一二三产业的比较劳动生产率接近以后，第二、三产业对于剩余劳动力的吸纳能力就会边际递减，有一部分低端人才就会回流。

张卫国表示，受近几年返乡人员示范效应的带动，返乡创业创新将变成我国新型城镇化的一个新选项、新机遇，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归雁经济”其实才刚刚开始。

科技创新和现代理念：“归雁经济”的新风口

花海、玫瑰谷体验区、玫瑰DIY采摘区、温室观光体验……在“花木之乡”河南省获嘉县，返乡创业的农民工张彦超正着力打造花木、旅游、娱乐、住宿一体的产业综合体——奇幻玫瑰庄园。

“利润不能光从苗木来，换个思路就能大大提高附加值。”打工多年的张彦超现今流转了1000多亩地，建造了拥有自动扦插流水线、全光照自动喷雾的智能化大棚，根据客户订单进行针对性培育……由于品种好、科技含量高，苗木价格高出普通月季苗几十倍。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农村劳动力资源开发研究会研究员崔传义指出，目前返乡创业发展的农业，主要是有市场前景、地方特色的多元化农业，如优质畜禽养殖、蔬果花卉、山林特产等。不同于以往，当前的农民工返乡创业，扩大了农业内涵，从重数量到重品质、重安全、重效益，实现了生产与生态的良性循环，是绿色农业的商品化、工业化。

“过去10多年在外打工，回乡创业一没项目，二没技术，想开个店都要懂网页设计。”江西瑞金的80后小伙儿钟华说，如今他不仅打造了家乡的蜂蜜品牌——山里郎，还带动村里的16户村民脱贫，成了“创业带动就业”的典型。

2014年，钟华加入了阿里巴巴旗下的农村淘宝，成为一名“村小二”。通过农村淘宝，钟华不仅熟悉了农村电商，还帮助周边农民解决了生产资金难题，拓宽了老家蜂蜜、生姜和脐橙的销路。

在“互联网十农业”的模式下，利用农村电商平台创业，不仅涌现了一大批大学生、女性以及农村青年的创业典型，还形成了“平台十个人”的网络就业形态，网络摄影、导购达人、代运营等新型职业层出不穷，“就业正从工业时代的千人一面，到数字经济千人千面转变。”据悉，农村淘宝在全国已经覆盖了29个省近70个县，建立了约3万个村级服务站，直接解决了近6万人的就业问题。

农业部数据显示，目前国内各类返乡下乡人员已达7D0万，在返乡下乡人员创办的企业中，80%以上都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和产业融合项目，54%都运用了互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科技创新、现代理念已经成为年轻人返乡创业就业的新风口。

科技创新是农村新业态的基础，日益为返乡农民工重视。中智科学技术评价研究中心理事长、福建师范大学教授李闽榕说，随着互联网和农村电商在基层农村不断普及，科技变革和现代理念对农村创业的支撑作用不断提升，以“互联网十农业”形式实现的就业形式正变得越来越丰富，成为农村发展的新风口。

重塑乡土文化：“归雁经济”带回新希望

“时隔20多年，今年春节村里又唱起了花灯戏。”王祥吉说，大伙可高兴了，在舞台上一直唱，不肯下来。

今年46岁的王祥吉是贵州遵义市汇川区板桥镇唱花灯戏的代表性人物，但是过去数十年间由于村民大量外出，花灯戏一直唱不起来。

人回来了，乡村就恢复了生气。王祥吉说，花灯戏一唱又像回到了小时候：“表面上是唱戏，实际上是找回乡村的精气神。”

板桥镇党委书记彭正伟说，通过改善基础设施条件，大力发展乡村旅游、豆腐干和编藤产业等三大产业，近年来6DOO多名农民工返乡创业，仅兴办乡村民宿就有5D0多家。

农民工回乡创业，不仅使自己完成了从农民工到企业家的蜕变，更能有效缓解农村“空心化”“三留守”等社会问题，促进农民家庭幸福和农村社会稳定，重新找到久违的乡土文明。

“三江人世世代代、家家户户做腌菜，加工手艺让我们很骄傲。”2016年，在北上广闯荡了15年的袁祥云返回家乡江西省南昌县三江镇后万村搞起了家乡的腌菜。

袁祥云成立了公司，还设立了科研中心，专门聘请南昌大学食品学院的专家开展技术研究。公司在制作腌菜时不添加防腐剂、化学用料，当地农民的环保、质量意识为之一新。

目前，袁祥云正在向有关部门申报腌菜技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他还租下一栋古宅，准备建一座腌菜博物馆。“以前，村民卖的是腌菜；现在，我们是要把腌菜做成文化产品。”

事实上，在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和社会保障程度较低的县域农村，空心化、老龄化已经带来了挑战。“农民工返乡创业能够为农村源源不断输入活力，带回希望。”中智科学技术评价研究中心理事长、福建师范大学教授李闽榕说。“如今，农民工返乡创业拥有前所未有的机遇，从城市带回见识、技术、资金的农民工，不仅改变了农村的经济版图，也在重塑鄉土社会，再造乡土文明。”

中央党校研究室巡视员曾业松认为，返乡创业给农民工提供了新的选择，农民工有了新的希望。特别是对青年农民工而言，返乡创业拓宽了他们的人生道路，为他们定位了新的价值导向。

“领头雁”：“归雁经济”的新动能

“一个农民工代表，能站在参政议政最高殿堂的代表通道上，为农民兄弟们说说心里话，我感到非常光荣！面对无数的镜头与闪光灯，我虽然有点紧张，但想到农民和农民工兄弟工作、生活近年来的现实变化，就鼓起勇气对记者作了回答……”3月20日下午，全国人大代表张全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描述发生在当天上午的事情。

张全收是河南省上蔡县朱里镇拐子杨村的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因为这些年跟随他一起外出务工的农民工很多而被称为“农民工司令”。谈起这些年返乡务工创业的农民工兄弟，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从2013年开始，我的工作重心就从深圳逐渐转到了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回到了家乡。现在经我手输出的农民工，有一半都留在了河南省内，而且这个数字还在进一步加大。另外一个明显变化，是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兄弟开始返乡创业了。这些人在南方有的学到了技术，有的挣到了钱。现在国家出台了很多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的好政策，吸引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兄弟自己当起了小老板。”

因为这些年中西部改革开放的力度非常大，中部崛起的速度非常快，作为一名农民工的带头人，张全收感到很振奋，他认为，乡村振兴，最需要的就是人才，所以他想的最多的是怎么把过去送出去的农民工兄弟引回来。

的确，经济要发展，人才是关键。返乡创业群体是乡村振兴的生力军。乡村十分需要这样有技术、有资金、有能力的人才来发展。只有吸引足够多的返乡创业人才，才能带来资金和技术，成为农村经济发展的新动能，才能更快更好地实现乡村振兴。

如何才能让“归雁”回得来、留得住、发展好呢？张卫国认为：政府要承担起吸引返乡人才的责任。要以发展农村经济为主线，支持引导人才返乡，落实完善农民工返乡创业相关方面的政策，包括初创企业补贴、生产资料补贴，创业人才和员工接受技能培训等。

具体来讲，首先政策要对称。要意识到，那些带有农民血统、与农村存在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是返乡“归雁”的主体，但是这一群体离家多年，并不一定知道与乡村有关的法律法规、政策意见、宅基地规划等具体问题，造成了信息不对称问题。这就需要地方政府像吸引外资制定投资指南一样，出台透明的返乡创业指导意见，做好农村资本、资源盘活的台账。例如，农村不动产登记之后怎么用，就需要地方政府统一规划，做好政策设计。

其次，可以通过地方立法为“归雁”群体解除后顾之忧。过去农村合伙干只限于亲戚邻里之间，现在返乡创业可能是跨村跨乡跨县的投资规模，如果地方政府没有提前做好法规制定和预案演练，将来返乡人员在农村遇到越来越多的问题，可能会造成“官司打不清”的难点。

最后，政府需要扎扎实实地为“归雁”群体做好创业服务工作，保证具备良好的基础设施、信息化等生产条件，由此，农村才能成为吸引创业者的创业孵化器。

政府持续发力：“归雁经济”的总指挥

河南省舞钢市誉森生态农业观光园是一个融现代观光农业、乡村文化、休闲观光、农事体验、果蔬采摘、餐饮住宿等职能于一体的，具有现代都市观光特色的新型农业观光园区，目前已通过国家级无公害及绿色认证。示范园区的负责人说起政府对自己的扶持就十分激动：“在返乡创业初期，缺经验，政府对俺免费进行培训；缺资金，政府给俺办理了小微企业担保贷款。”

“政府助我创业，我为政府分忧。”采用“合作社十农户十基地”的模式，舞钢市誉森生态农业合作社帮扶周边村子27户贫困户60人实现了脱贫。

像誉森生态农业观光园这样的扶持项目，当地还有许多。为了像吸引外商一样吸引老乡，让他们回得来、干得好、留得住，平顶山市2016年成立了由市长担任组长的推进农民工返乡创业工作领导小组，出台一系列政策，明确工作职责，细化政策措施，在财政、場地、税费金融等方面鼓励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在大多数县区设立农民工返乡创业综合公共服务中心，把创业培训作为推动农民工返乡创业的重要抓手，加快返乡创业园、创业孵化基地、创客服务平台等硬件建设。

宝丰县肖旗乡三里营的王延兵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从一个出租车司机迅速变身为当地的蘑菇种植大户。2013年，在广州闯荡多年的他，决定回乡创业。干点什么呢？宝丰县源泉生态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根据他的具体情况，为他量身打造了创业计划，指导他发展食用菌种植。短短3年时间，他家里盖起了三层小洋楼，还为许多返乡农民工提供了就业岗位。一提到这个，王延兵就会高兴地说：“政府是俺的主心骨。”

实践是最生动的注脚。由于政策得力，2016年8月至2017年8月1年的时间，平顶山市返乡下乡创业人数达到3.72万，创办企业3.12万家，企业年产值100.98亿元，带动就业21.46万人，其中帮扶贫困劳动力创业3000多人，帮扶带动贫困劳动力就业近2万人。

支持农民工返乡创业、加快培育农村发展新动能，不仅有基层的自发行动，更为中央高度重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党组成员、办公厅主任余斌说，今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了一系列政策措施，促进农民工返乡创业，效果正在显现。这些措施包括整合落实支持农村创业创新的市场准入、财政税收、金融服务、用地用电、创业培训、社会保障等各方面的优惠政策，鼓励各地发展返乡创业园、创业孵化基地、创业服务平台、开放式服务窗口，为返乡创业者提供一站式服务。

发展“归雁经济”，政府制度创新、政策扶持需要持续发力。无论何时，政府都是培育扶持“归雁经济”的主导力量。

结语

追求美丽乡愁，渴望诗意栖居。当下的农民工返乡创业，慰藉了“干渴”的农村社会，各种改变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农民工不用远离家乡外出打工，空巢老人、留守儿童不再望穿双眼，家庭裂痕得以弥合，“空心村”现象得到缓解。蓬勃生长的创业力量，让外来资源开始反哺农村社会，更开放的视野、更现代的治理观念借由返乡农民工在乡土社会生根、萌芽。

“归雁”领航，不仅为农村经济发展带来活力，而且成为脱贫攻坚最有希望的新动能。期待“归雁经济”在实践中完善提升，带动更多的农民增收致富，早日步入美好的小康社会，实现乡村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