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辑】41池子里儿『跑』着呢

其实，口语带儿化韵，并不是北京土话所独有的现象，比如东北人说话就离不开儿化韵。

“热”，东北人会说“热儿乎儿的”；凉，东北人会说“凉儿嗖儿的”；“痛快”，东北人会说“痛儿陕儿的”（“快”，变音为一声）；“实在”，东北人会说“实儿栽儿的”（“在”，变音为一声）。

咱们前文已说，古典小说《金瓶梅》里的人物对话，有许多儿化韵，因为作者写作使用了大量现在北京、河北、山西、山东这些地界的土话，而这些地方土话里的词儿多带有儿化韵。

为了考证儿化韵的问题，笔者曾在河北保定地区做过调查。为什么选择保定呢？前面说了，我表姨是保定安国人，在北京教了一辈子书，说话还保持着乡音，许多字带儿化韵。

在老北京，摇煤球儿的和开澡堂子的，主要是保定定兴人。北京人爱泡澡是有传统的，我在工厂当工人那会儿，几乎每个礼拜天，都到澡堂子泡半天儿，因为厂子每月发澡票，不洗过期作废。当时，京城澡堂子挺多的，别的地儿不说，仅西单周边就有十多家澡堂子。澡堂子分池塘和盆塘，池塘分凉、温、热三类，更衣和休息的大堂（厅）设有许多带小柜子的小床。

一般人喜歡在热池子泡得浑身上下通红，然后在小床泡壶茶，北京有句俏皮话：进澡堂子喝茶，里外一块儿涮。泡完澡，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儿，还有在这儿下棋的、斗虫儿的，聊累了再眯一觉儿，歇够了接着泡，半天时间几乎就消磨在澡堂子里了。

澡堂子的服务员老北京叫“看池子的”和“看座儿的”，看，（读“刊”），照看的意思。他们几乎清一色是定兴人，说话带着乡音，满口都是儿化韵，听着那么轻柔缠绵而又委婉，有韵味儿。

进了澡堂子，交完澡票（那会儿单位每月都发澡票）或钱，他们会给你一个小竹牌儿，上面写着号。看座儿的看了你的牌儿，会高喊一声：五号儿哎。看座儿！

不管多少号，他们说出来都带儿化韵，而且拖着长长的尾音，比如35号，他们会说：35号儿哎！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到澡堂子找人。那会儿，通信不发达，别说手机了，打公用电话都费劲，所以，有事儿找人，直接奔他去的地方。但您如果到澡堂子找人，甭管什么时候，服务员都会说：“池子里儿跑着呢！”泡，定兴话发音是“跑”。池子里怎么“跑”呀？这句话常常逗我发笑。

有一次，一个朋友来找我，我明明在小床上喝茶聊天，服务员也对他说我“在池子里儿跑着呢！”事后，我跟服务员聊天，才知道这是他们的规矩。因为泡完澡，身上一身的汗，马上出门肯定会受风着凉。说我在池子里泡着呢，实际上是让找人的缓一闸，甭管有多急的事儿，等我落了汗再说。

您瞧，这么一个小细节，可以看出那会儿的服务是多么人性化了。自然“池子里儿跑着呢”这句话让我至今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