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

跟踪调查

陈飞、陈然出生在江苏省淮安市，2012年起兄弟两人合伙在南京市做生意。2015年夏季，陈飞两兄弟打算扩张经营，陈飞看到一则“急转店铺”的转让信息，商议由弟弟陈然出面洽谈。

店面的产权人是南京市某学校，原合同规定，租期暂定至2016年6月30日，期满后可续租，转租需经校方同意等条款。办理转让时，陈然要求与学校见面，前店主忽悠陈然称后勤处主任是他哥们儿，已经打好了招呼把店铺租给陈然，并当着陈然的面给“后勤处主任”拨打电话。陈然信以为真，当即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转让费，盘下了这家店铺。

2016年7月，店铺租赁合同到期，陈然正准备与学校接洽，后勤处主任王敏主动找上了门。王敏得知店铺易主，他满脸愠怒：“你们凭什么自作主张？学校已决定收回房屋。”陈然问道：“原来的老板不是已经和你沟通好了吗？”

王敏否认，陈然这才知道是前店主虚张声势，骗了他的转让费。为了减少损失，陈然向王敏好说歹说，央求对方将门面租给兄弟两人。然而，王敏断然拒绝。陈飞听闻此事，和陈然再一次找到王敏一再说情。王敏丝毫不松口：“学校已经另有安排，没得商量。”“什么安排啊，肯定是你的关系户呗！”陈飞控制不住情绪，与王敏大吵了起来，当场与王敏发生肢体冲突，学校保安闻讯赶来，将陈飞兄弟俩赶了出去。临出校门时，陈飞气急败坏地放出狠话：“走着瞧，你等着！”

几日后，陈然被迫退出了门面。看着弟弟愁眉苦脸，陈飞越想越生气，觉得王敏太不近人情，不体恤外地人在省城打拼的辛苦。陈然寻思，王敏负责学校的后勤，如果找出他腐败的证据，不愁报复不了。为此，陈飞找到老乡周国庆，并预支了一笔不菲的费用。

周国庆接下了陈飞委托的业务，连续多日跟踪拍摄王敏的出行，却一无所获。于是，他从王敏的户籍信息、住宿信息着手查找线索。一个多月后，周国庆意外获得王敏的一条开房记录，当看到这条记录时，他眼前一亮。

炮制绯闻

这是一条五年前在浙江省温州市某大酒店的住宿登记信息，王敏与名为李莉的人共同入住酒店的一个房间。

“经过调查，李莉是这所学校的女教师。”喜出望外的周国庆给陈飞打电话，“呵呵……”周国庆几个呵呵，陈飞当然猜出了其中的含义。

陈飞琢磨着，王敏与李莉是同事关系，不远千里跑到温州去“开房”，若此事被学校察觉，对王敏的影响不言而喻，说不定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王敏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于是，陈飞将王敏在温州酒店的住宿信息连同照片，用匿名的方式邮寄给学校、纪委等相关部门。

学校方面收到举报，展开了调查，发现这其中有误会：当年学校组织教职工出游，王敏、李莉两人并不住在同一房间，且有同事证明。情况调查清楚之后，因为是匿名举报，学校无法将调查结果反馈给举报人，也没有告知王敏、李莉。

寄出去的举报材料，过了几个月仍不见动静，陈飞认为是学校护短，他打算把情况散布在网上，引起学校和上级领导的重视。于是，陈飞针对住宿登记信息编撰成文字：王敏生活作风腐化，潜规则女下属，2011年起与李莉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陈飞把传播消息的任务交给了周国庆，但周对网络环境并不熟悉。不过，周国庆认识网名“江南才子”的张平，张平号称微博粉丝有几十万。

“我有猛料，你敢不敢曝光？”周国庆问张平，张平满口答应。于是，根据周国庆传来“爆料”，张平以陈飞的名义，将王敏的住宿登记信息图片和陈飞编撰的文字进行修饰和处理后，在西祠胡同、南京市政府网上投诉平台、市长信箱、南京市纪委邮箱、江苏省纪委网站投诉平台、某学校官方微博等互联网平台上扩散发布。

不久，在西祠胡同的贴吧里出现一则帖子：“有图有真相，本人多次向学校及纪检部门举报，每次均石沉大海，投诉无门。现借助网络平台曝光此人的种种违法违纪劣迹，希望网络高人扩散或者上级部门中的正义之士，早日将此人绳之以法。”

网络传播速度成几何状态递增，“王敏潜规则女下属”的帖文不胫而走，一时流言四起，李莉此时正在申报学校的副高职称，由于网帖的负面影响，有关负责人对她婉转表示，职称需要看情况等一等。王敏更是陷入舆论的漩涡，他感到每天都有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

李莉纳闷儿：自己作为教师，平时在工作上与王敏从未有过交集，私下也没有来往，为什么会传出两人开房的记录？她做人一向清清白白，也从未与人发生过利害冲突，为何有人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通过与发帖网站交涉，李莉找出绯闻的炮制者张平的线索，2017年4月6日，她向法院提起刑事自诉，指控张平涉嫌诽谤。法院委托公安机关予以协查。通过对陈飞、周国庆、张平以及曾与李莉共同出行温州的同事询问，得知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李莉一行入住某酒店时，导游统一将身份证交给前台登记，服务员误将王敏当作女性，与李莉登记为同一房间号，从而形成了错误的登记信息。导游分发门卡时虽及时进行调整，却没有告知前台对登记进行变更。

侵权之诉

2017年8月11日，李莉将陈飞、周国庆、张平及温州某酒店起诉至了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她要求陈飞、周国庆、张平立即停止名誉侵权行为，删除在互联网上发布的信息；酒店协助李莉办理更正或删除错误的住宿登记信息；四被告需登报为李莉恢复名誉、消除影响，并赔礼道歉，连带赔偿李莉精神损害抚慰金10万元。

法院开庭审理时，坐在被告席上的陈飞、周国庆、张平当庭吵了起来。三人互相推诿，为自己开脱责任。

陈飞当庭向李莉道歉，称自己无意中伤害了李莉，他未在网上发布案涉信息，不认识张平，也没有委托张平在网上发布信息。

周国庆则辩解，他只是根据陈飞的要求提供了自己获取的住宿登记信息，他个人没有参与网帖内容的撰写及发布行为，不具有侵权的危害性。

见陈飞、周国庆把责任都推给了自己，张平气愤地说，自己发布的信息全部由周国庆提供，他将信息在网上发布是为了曝光他人，并无曝光李莉的主观意图，对此张平向李莉表示歉意。

温州某酒店的委托律师也阐明了观点：住宿登记信息早已由公安部门留底，酒店无权自行更正也无法要求公安机关变更信息，故李莉要求酒店更正或者删除错误的住宿登记信息，客观上不能。入住当天，李莉所在的旅行团成员将身份证交由所在旅行社导游统一安排住宿，酒店是在导游的指示下办理入住手续，不存在登记错误的主观故意，故酒店不应承担责任。

亲爱的读者：五年前的住宿登记错误信息，被蓄意报复者通过非法渠道获取后，在网络上发布，让无辜的女教师陷入绯闻。为维护自己的清白，女教师起诉了涉事的相关人员和单位，最终将由谁承担责任呢？

（答案见本期）

《请您断案》答案

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公民享有名誉权，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的名誉。陈飞为泄私愤授意被告周国庆通过非法渠道获取住宿登记信息，在对该住宿登记信息配以其杜撰的案涉文字内容后，再次授意周国庆通过网络平台发布涉案侵权信息。后周国庆授意张平，张平在未核实该信息是否真实的情况下，将其通过网络平台予以发布，对李莉造成了严重影响，侵害了李莉的名誉权。因此，陈飞、周国庆、张平构成共同侵权，应承担连带侵权责任。

根据公安机关的询问笔录，可以确认李莉入住温州某酒店当天与案外人王敏并未实际住宿于同一房间，酒店具有如实填写登记信息的义务，其未举证证明错误登记信息系由他人引起，亦未举证证明其尽到审核义务，故可认定酒店存在过错，该过错与原告的名誉受损存在因果关系，故被告某酒店应承担一定的侵权责任。住宿登记信息已上传至公安机关信息系统，酒店虽无权主动更改或删除，但可向公安机关说明其提交的信息错误，申请对此予以更正或删除。

由于案涉侵权信息已被删除，且此后未发现陈飞等三人再有侵犯原告名誉权的行为，故李莉要求立即停止侵犯其名誉权的行为并删除相关侵权信息已无实际意义，但李莉作为权利人，仍可要求陈飞等三人为其恢复名誉，消除影响。

2018年3月9日，玄武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陈飞、周国庆、张平在江苏省公开发行的报纸上刊登道歉声明，为李莉恢复名誉，消除影响，三人连带赔偿李莉精神损害抚慰金1万元。温州某酒店协助办理更正或删除李莉住宿登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