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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是昨日青空

2018-07-21三水一生

花火A 2018年5期

三水一生

作者有话说:之前有段时间,非常迷恋游泳运动员,看到他们一出场,无论男女,我一定先啊地乱激动一通,赛事哪怕是安排在凌晨,我也追着看。记得有次半夜,我看着看着突然就想起初中的时候,我也这样不着四六地追过科比,顿时非常感慨——果然一颗年轻的心随时都能复返,但年轻的身体……天知道我为了追凌晨的游泳比赛就差拿刀挂在我的床头了,简直生不如死。然后,现在我又迷上了花滑……

三句话:乔岸是她最后的避风港,只要他在,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就算被人击倒在地。

1.卡米老师!

乔岸骑着他那辆宝贝单速车经过新华路上的报刊亭时,被老板一嗓子喊住了:“小伙子,你的《追》到货了!”

他连连刹车,回过头去,也扯着嗓子喊:“老板,我要三本!”

乔岸接过书,像炫耀宝贝似的跟老板说:“我有一个朋友,在这书里有漫画专栏,每期都有!”

乔岸正嘚瑟着,无意识一看表,时针和分针已经在十二的位置友好地重合了。他的心咯噔了一下,坏了。

匆匆告别老板,乔岸加足了马力就往南山路艺术桥方向奔。

宋凉对于乔岸迟到半个小时还不见人这件事非常懊恼,如果旁边来个人点下火,她绝对能直接在原地爆炸。

又等了很久,宋凉终于放弃把希望寄托在永远不靠谱的乔岸身上,索性撸起袖子,自己动手开始搭展位。

等乔岸姗姗来迟,宋凉的展位早已搭好,开始给络绎不绝的客人画起了漫画肖像。

“主子,奴才来迟了!”乔岸与宋凉相识十年整,早已摸清她的脾性,不敢随意找借口搪塞,生怕惹怒这个处于爆炸边缘的“老佛爷”。

宋凉没时间搭理这厮,飞了个眼刀给乔岸,让他立刻消失。

厚脸皮如乔岸才不会真听宋凉的话,不仅没消失,还充当起了助理。他给排队的每個人发了一个号,嘴里念念叨叨地说:“凭这个‘爱的号码牌来找卡米老师画肖像,人人都有,拿到号子一定给你画,大家排好队!”

正专心画画的卡米老师宋凉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加快手速。她本来只打算给一百人个人画,谁知道乔岸这个嘴上没把门的,愣是说了人人都有,这个展会开到下午六点,人流量怎么着也得有两三百。

宋凉只好趁着喝水的间隙,给兴奋到不行的乔岸一个威胁的眼神,让他赶紧结束派发号码牌,卡米老师没有这么多的爱!

收到恐吓的乔岸,一下子夹紧了尾巴,找借口去上厕所,一秒钟都不肯多待,遁逃了。

乔岸去厕所没出息地避了半小时风头,又去其他展位走马观花地巡视了一番,这才又重新出现在宋凉的眼前。

人果然少了许多。宋凉还是跟刚才一样,低着头一直在不停地画,连坐姿都没变过。乔岸突然涌上来一阵心疼,干咳了一声,问:“还有多少?”

“最后一个了。”宋凉轻声说,“你去收拾下,我们画完这个就走。听说等下电视台要来采访,被拍到就不好了。”

乔岸一听,手脚利落地收拾好宋凉的全部家当。这个展位本来就是他租借的,而且他明白,要是被学校知道,高三生周六撒谎请假,不去补习,还去参加什么漫展,指不定又被通报批评。

但乔岸又明白过来,宋凉怕什么呢,她只是怕他也跟着一起背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2.天方夜谭

从展会出来,两人一口气走到三里开外的银泰城,才放心地找了家冷饮店停下来歇脚。

乔岸给宋凉点了杯“暴风雪”,自己买了个冰激凌凑合着解热:“主子,赶紧尝尝他们家新出的口味。”

宋凉还没接过话茬,眼波一转便看到班主任老赵和教导处范主任站在落地玻璃窗外,正眼睛冒火地盯着他们。宋凉在心里骂了一句,早知道会被逮到,还不如就待在展会算了。

班主任在范主任的身后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出来认错。好学生乔岸立马领会其中意思,扔下冰激凌就准备出去先帮着消火。

谁知道,一旁的宋凉却说:“冰激凌一口没吃就扔了多浪费,带上吃。”

乔岸多年的奴性使然,不敢反抗宋凉,只好又带上冰激凌上阵。

范主任见宋凉悠然自得地从店里出来,没有一点老鼠见了猫的样子,更是怒火中烧:“宋凉,你谎称自己生病不来参加补习,还敢跑来这里逛街?上周你还和隔壁班的班长打架吵嘴,我只给了你一个通报批评,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范主任,您误会了,”一旁的乔岸连连为宋凉开脱,“我们是——”

“问你了吗?我都没说你乔岸,怎么宋凉旁边总是有你?你不好好地给我在游泳池里训练,跟着她瞎凑什么热闹!”范主任连眼神都没稀罕给他,嘴里训着他,眼睛却依旧瞪着宋凉,好像他今天这样大逆不道,都是被宋凉害的。

乔岸低下头舔了口冰激凌,又忍不住嗫嚅了一句:“那整天泡在泳池里还不成饺子啊,还是发胀的那种……”

话一说完,宋凉就大笑起来,当场就把范主任气得暴走。范主任直接就扔下一句:“周一请家长!宋凉,周一我见不到你爹,你这学也用不着上了!”

乔岸仿佛大祸临头:“宋凉,你说你故意的吧!我之前给你讲过那么多笑话,祖宗您连嘴角都不带扬的,怎么今天就一下笑喷了?都要请家长了,你还笑!”

宋凉好似被人点了笑穴,蹲在地上笑得根本停不下来,笑着笑着,眼角就莫名地沾上泪水了。

“你这是……笑哭了?”乔岸心有余悸,上一次他问她是不是哭了,回答他的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

自那以后,乔岸再也不敢随便说宋凉哭了,大杀四方、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凉什么时候哭过。

宋凉蹲在地上吃着“暴风雪”,自言自语地说:“我亲爹……前几年我阑尾炎动手术,他连面都没露一下。我说我不去国外,他就给我划了笔钱,一句话都没交代。范主任居然要见我爹?要不是他说起,我都以为我早就父母双亡了呢。”

乔岸怎么会不知道宋凉的情况,不止他知道,范主任心里一定也明白得跟明镜似的,请家长不难,但请宋凉的家长是天方夜谭。

江南夏末的天气闷热潮湿,毒辣的太阳从西边斜照过来,晒在石板地上,涌上一股子燥热。乔岸想让宋凉振作,最起码不要再这样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于是大脑短路的他说:“要不,我当你爹吧?”

3.王八看绿豆

乔岸被宋凉的一个过肩摔伤得在床上躺了一天。还好宋凉这个老佛爷有那么点良心,在他床边照顾着陪了一天,让他喜滋滋地当了一天太上皇。

其实,乔岸哪有什么事。二八小伙正值壮年,再怎么摔都谈不上伤筋动骨,乔岸根本没到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地步。

但乔岸这种装乖卖傻博同情的举动正好就戳中了宋凉的心,乔岸怎么装,宋凉都觉得他可爱得就像她画笔下的那只阿拉斯加犬。

乔岸在看最新一期的《追》。他翻到宋凉专栏的那一页,装模作样地点评着:“卡米老师,这次画的这个妹子不错啊,我就爱你画的眼睛,感觉特别有内容,我都感觉我盯着她,她可能会活过来。”

宋凉画人物喜欢在眼睛上下重笔,乔岸这个外行人不懂门道,只知道好看,个中缘由,宋凉却谁都没告诉。

“这只傻兮兮的哈士奇也挺萌啊。”乔岸又指着右下角的那只打滚卖萌的蠢物说道。

宋凉正在削苹果的手停顿了一下,翻了个白眼,说:“那是阿拉斯加。”

乔岸愣了一下,总感觉宋凉话里意有所指,但他还来不及深思,宋凉就给他递过来一个苹果,并且难得地问他:“吃一口?”

“吃啊!”美食在前,乔岸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深思,大脑这种东西,有些时候还是可以丢掉不要的。

宋凉拿苹果堵住乔岸的嘴,还真是“吃一口”。憋着笑的她坏心眼地转换了话题:“你过两天要比赛了吧?”

嘴被苹果堵住的乔岸,咿咿呀呀了半天没说出完整的句子,只好自己抬起手接住苹果:“下周六,你来看吗?”

“周六我要是再不去補习班上课,范主任估计得请我祖师爷下凡了。”宋凉想到昨天范主任吃瘪的样子,就又笑起来,“而且进国家游泳队的比赛,我不在现场,你应该会发挥得更好吧。”

宋凉话是说得没错。乔岸看到宋凉做任何事都有点紧张,但这么重要的比赛,乔岸还是希望宋凉能来给他加油,就算不加油,到那儿坐着当他的吉祥物辟邪镇场也好啊。

乔岸还想再劝劝宋凉,后来宋凉被说得烦了,只好说:“我下周有事!”

乔岸瞪圆了眼睛,满脸的委屈仿佛都在告状:宋凉嫌弃我了……

宋凉下周确实有事。她得给人送画去。乔岸正好有那么关键的比赛,她也用不着他保驾护航。

4.美救英雄

请家长这事到底还是不了了之。宋凉又被通报批评之后,范主任也不再揪着她不放。但班主任赵老师还是忧心忡忡,把她叫去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再教育了一番。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运气能背成像宋凉这样的,大概地球上也没几个了。

周五正是宋凉要去送画的日子。放学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找借口摆脱了跟屁虫乔岸,自己走小道,打算在天黑前把画送到。

谁知道,这周盯她跟盯梢似的乔岸学了招阳奉阴违,偷偷摸摸地跟在她的屁股后头五百米,甩都甩不掉。

谁又知道,在经过一所职业学校的时候,出事了。

“放开她!”宋凉要不是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如同公鸭嗓子的吼叫,根本就不会发觉乔岸一直都在跟踪她。

但眼下,宋凉哪里还能顾上这个。她眼见着乔岸把职业学校的学生狠推了一下,并且迅速地从那人手里抢过一个穿着二中校服的姑娘。

英雄救美?多稀奇,多狗血啊!

这所职业学校风评一向差,论打架,乔岸根本没有赢的可能性。而且,这厮连自己二中的校服都没脱就动手,很显然就在昭告天下:嘿,我是二中的!嘿,高中这三年,我一项处分都没拿,感觉这日子都白过了!嘿,明天我要参加国家游泳队选拔了,快来把这事搅黄啊!

就算乔岸真这么想,宋凉能让他如愿吗?!

而且,光天化日就抢人家姑娘的钱,这群人真是目无王法。

宋凉看到乔岸那一推力气挺大,把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都推得快撞在墙上了,她为了早点解决这件事,也防止乔岸再出手,立马上前对人家来了一个过肩摔,成功地让人躺在地上没法动弹。

被救的姑娘名叫梁希希,早就被这场面吓得脸色苍白,躲在乔岸身后,脆生生地问:“这人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宋凉瞥了眼那位躺在地上的兄弟,“装吧。”说着,她又弯腰拾起刚才慌忙扔在地上的画,画纸不知道被什么割破了一道口子,缺了角,正面还被印了一条自行车痕,这画算是彻底废了。

宋凉感觉自己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心情郁结到不想再看乔岸一眼:“你送人家姑娘回去吧。”

“那你呢?”乔岸问。

“画都这样了,就不劳烦您再盯我梢了好吗!”

一旁的梁希希正巧看到画背面的署名——卡米KAMI,不由得指着宋凉问出口:“你是——”

“是!我就是那个见义勇为的二百五!”宋凉心痛着,她原本和杂志社都谈好了,将这幅画给他们,稿费能拿一千呢。

可现在,都黄了!

5.你又惹事了?

宋凉原本以为这事也就是一个插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起来“屋漏偏逢连夜雨”下边还跟着后半句“船迟又遇打头风”呢。

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少年乔岸正式成为了国家游泳队的一员。

新晋种子选手乔岸正凑在宋凉跟前商量放学后去哪儿吃一顿来庆祝的时候,挂在墙上的喇叭里就传出范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请乔岸和宋凉立刻来一趟教导处!”

乔岸一听,看了宋凉一眼,问:“你又惹事了?”

宋凉也很纳闷,这两天她可都规规矩矩的。

那所职业学校的老师拿着一份病例报告气势汹汹地来找范主任,说:“我们的学生被你校的学生打成脑震荡了,这事怎么解决?得给个说法吧!”

范主任一看视频记录,发现又是宋凉和乔岸,真是恨铁不成钢。

宋凉瞄了一眼桌上的报告单,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冷笑一声:“老师,我们还没上你们学校告状呢。”她心里明白打伤人是事实,处罚是逃不掉了,不过差别在于是两个人一起受罚,还是由一个人承担。

“这人我打的。”一旁默不作声的乔岸一开口就甩了颗原子弹。

“你连我都打不过,还能把那胖子打成脑震荡?”宋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这人是我把他打伤的。我会过肩摔。你看过监控也知道。乔岸他就推了一下,算正当防卫,我之后又给补了一下。”

“等一下!”梁希希喘着粗气站在门口,这一看就是疯跑过来的。

宋凉在心里就差给两祖宗跪下了,可千万别再捅什么娄子,任何责任她一个人都能扛,可碍不着乔岸和这个风一吹就能倒的姑娘。

“我有完整的监控錄像。”梁希希从口袋里拿出U盘递给范主任,“这是我爸爸在事发当天晚上调到的监控记录。”

范主任一听,连忙接过U盘打开视频。这个公用摄像头正好安装在事发地的正对面,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都一清二楚、显而易见。而职业学校老师拿过来的监控是学校自己安在北门的摄像头,监控范围并不全面。

事实面前,无须再辩。乔岸高兴地正打算谢谢梁希希的帮忙,范主任却开口问:“这人到底是谁打的? ”

6.我说定了

“范主任,乔岸只是推了一下,根本伤不了人。”宋凉不愿意乔岸在入国家游泳队第一天就因为这种事情被批评或处分,所以,这件事的责任就不能平摊到两人身上,只能她一个人认。

“是我,当时他已经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乔岸一直憋着话。他憋屈极了,正想开口反驳,猝不及防地就被宋凉偷偷踢了一下小腿肚。这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让他闭嘴呢!

范主任一时也下不了结论,索性让他们都回去待命。

宋凉和乔岸他们班下节课正好是体育课。乔岸憋了一肚子的话,再不让他吐出来,估计就得被活活噎死了。

他拽着宋凉的手,疾步往教室走去。上课已经有一会儿了,班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只能听见乔岸有些急促的喘息声。有阳光正好从窗缝中射进来,斑驳地照在浅黄色的课桌上,又迎来一阵不大的凉风,轻而易举地扬起了窗帘一角,正好拂过宋凉那梳得高高的马尾。

“宋凉,这事我必须得认。”乔岸说。

“你认什么,你就上赶着往前冲?”

乔岸瞪圆了眼睛,才发现自己一肚子的墨水在宋凉跟前丝毫没有用武之地:“人是我打伤的!那墙上有个信箱,那兄弟的脑袋正好被我一推撞上去了!你认什么啊,你还嫌自己的历史不够丰富多彩?”

宋凉依靠在课桌前,双手不由得环在胸前:“乔岸,你真以为这么撞一下就能脑震荡?要是没我那一摔,他连想都不要想。但这件事,用得着我们两个人都揽下吗?”

“是我做的,我一定认!”乔岸梗着脖子冲宋凉吼,眼睛里分明已经布满了血丝。乔岸是委屈和不甘的,他为宋凉又像从前一样半点机会都不给他而感到委屈,也为宋凉总是下意识地认定他没用而觉得不甘心。

可是,他不是的。他想保护宋凉,他想给她撑起一片天。

乔岸明白,宋凉哪里会什么武术,她翻来覆去就那么一招过肩摔,姿势还总是不标准,摔不着人的同时,还总会扭着腰。

那个人哪里真的就是因为宋凉才受伤的,要不是他那一推,让人撞伤头失了力气,宋凉根本摔不动人家。要不是平时他总是让着她,在她发力的时候,他偷偷地踮起脚后跟助力,她一个一百斤不到的姑娘真能有神力摔动他这个一米八的小伙子?

这些宋凉都不知道,而乔岸也不屑让她知道。大老爷们保护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方式有一百零八种,乔岸把心思都用在她的身上,他自得其乐,他心满意足,他食髓知味!

“乔岸,你要是敢去认,我们就不用做朋友了。”宋凉沉默了好久之后,才幽幽地开口。

“我认定了。”就算他们不再是朋友,他也不会让宋凉为了他独自承受这一切。

7.跟屁虫

宋凉和乔岸闹掰了。

那天,乔岸甚至连一刻钟都没等下去,两条腿一迈冲出教室就去找范主任包揽罪责了。

虽然最后范主任明察秋毫地只让他们两人各自写了份检讨,但宋凉那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她自尊心向来很强,也磨不开面子主动和好。

可让她心情郁结的是,乔岸居然不像以往那样凑在她的身边了。她身后的跟屁虫现在一天到晚地跑去找梁希希了。

早上的时候,乔岸也不在公交车站前等她了,反而是骑着他那辆骚包的自行车和梁希希一同招摇过市地走进校门;午饭的时候,他也不和她一起去二食堂吃她最爱的板栗烧肉了,屁颠屁颠地跟着梁希希去一食堂吃馄饨小笼包;放学的时候,那就更别提了,下课铃声才冒出一个音呢,他就蹦跶到隔壁班找梁希希去了。

宋凉生着闷气,一个人在公交车站对着墙壁踢石子玩。她就想不明白了,以前闹别扭,不管谁的错,乔岸都会跑过来先示弱认错,给彼此个台阶。难道这次公交车就比不上自行车吗?板栗烧肉就比不上馄饨小笼包吗?她就比不上梁希希吗?

她哪里是真想和乔岸不来往,那明明是赌气的话。她从前更过分的说得多了去了,为什么单单就这次乔岸那个二愣子反而听不出来了呢!

宋凉正想着要不自己找个什么由头,先抛开面子找乔岸去,却被一个电话打断了思路。一看来电显示,她心里好不容易熄灭的火种眼看又有燎原的趋势。

“小凉,是爸爸。我之前跟你说来美国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小凉,你一个人待在中国,我是真的不太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就等你点头……”

宋凉在心里冷笑,她向来不怕她这个亲爹,言辞犀利地怼了回去:“考虑?我都一个人待这么多年了,您现在才不放心?您早干吗去了,我妈死的时候,您怎么放心的?我奶奶死的时候,您怎么放心的?我一个人做手术的时候,您怎么放心的?真求求您了,以前这颗心怎么放的,未来还怎么放,没事儿撩拨它瞎动弹什么?孩子大了,您才想着来奶一口,您这脸大得可都快赶上香飘飘绕地球一圈了。”

宋凉没等自己亲爹再说话,直接就把电话挂了。她心烦着呢,乔岸不理她,比自己亲爹担心她的事儿都大!

谁知道,电话却又不依不饶地打进来,宋凉连看都没看,直接接起来就冲那头吼道:“别打来了成吗!我不想承认你是我爸爸!有你这么当爸爸的吗!”

电话那头一阵死寂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响起:“请问是卡米吗?”

宋凉一愣,这声音不是她爸的!

“我是京津出版社负责出版的编辑。我看了您在《追》这本杂志上的专栏,很喜欢,也了解过您其他的一些作品,不知您是否有时间谈谈签约出版的意向。”

8.前清古物

宋凉当然有时间。她想出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心思就连乔岸都知道,只是之前一直碰壁。谁知道幸福从天降,竟然有出版社的人找她来了。

宋凉迅速和人敲定好见面地点之后,头一个反应就是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乔岸。她才顾不上是不是还在冷战,她反正就是想和他说话,她想听到他的声音!

宋凉拿起手机就拨出了那串熟记于心的数字。

“哟,老佛爷您安好?”电话那头传来一如既往带笑的、熟悉的声音。

“干吗呢?”她眯着眼笑着问。

乔岸一定是在泳池训练,她都听到哗哗的水声了。

“练着呢。您要大驾光临吗?”乔岸走到角落里,游泳馆里嘈杂,他听不太清宋凉的声音。他都好几天没和她好好讲过话了,早上还在谋划着过了眼前这当口,怎么给人一惊喜呢,谁知道她就自己先打电话来请安问候了。

这真是把乔岸乐得能再游一天一夜。

“方便吗?”宋凉也就是随口一问,她可想去了,乔岸游泳的时候可帅了,可英俊了呢。

“方便啊,你来,正好希希也在——”

希希?谁啊?宋凉一愣,转瞬就回过味来,顿时感觉全身上下的热度和感知都在消散,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愤怒。

希希?这才认识几天啊,都喊得这么亲热了?乔岸整天喊她老佛爷,她活生生被他喊成一清朝古物,差着好几个辈份!

宋凉红了眼,噘起嘴,说:“算了。”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告诉乔岸,“我就是告诉你,后天我要去和出版社签约出漫画,你没空……没空就算了……”

没空就去陪着你那个什么嘻嘻哈哈吧,本宫不稀罕!

宋凉前脚才到家,乔岸后脚就跑到她家门口敲门。

她还是心软,他才敲了两三下,她就跑去给他开门了。

“签约什么?人家靠谱吗?”

宋凉万万没想到,向来敢怒不敢言的乔岸竟然什么前奏都没打就开始质疑她。她签约怎么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难道让她白白错过?

“宋凉。”乔岸正儿八经地喊了她的名字,“你做事别总那么冲动。了解清楚,咱们再做决定行不行?万一是骗子呢!”

“这不是找你了吗……”宋凉并不是冲动,而是真的没时间,马上要高考,爸爸又逼着自己去国外。她很清楚,自己是死鴨子嘴硬,她爹要是狠下心断了她的生活费,她只靠那一点稿费根本活不下去,她必须在那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独立。

可这些,乔岸都不知道。

宋凉低下头,想先安抚乔岸:“后天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9.避风港

宋凉要是真那么听乔岸的话,就不叫宋凉了。

乔岸猜得一点都没错,那个人就是个骗子。宋凉在看到那人递给她的那份版权转让合同时,就全明白了。

原来那人只是想让她把自己的创作署上别人的名字:“卡米,我实话告诉你,以你的名气,这漫画根本卖不了多少本。”

哈,真讽刺。

宋凉从咖啡店里跑出来的路上,遏制着涌上来的恶心和难过,她头一回感觉到自己的梦想被人玷污,自己的期望被人捧起又狠狠地砸碎。

她快撑不下去了。

宋凉给乔岸打去电话。她知道,这个男孩是她最后的避风港,只要乔岸在,她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就算被人击倒在地。

宋凉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说:“乔岸,我想见你。”

“现在?”那头的声音不像以往,反而多了一些拘谨和犹豫,“我这儿有事呢……”

有事?

“我正跟梁希希和她爸谈——”

宋凉挂电话的功夫是从她亲爹那儿练出来的。

挂了电话的宋凉终于忍不住蹲在街上号啕大哭。

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最后的避风港没有了。

恍惚间,似乎有人给她递了张纸。哭哭啼啼的宋凉抬起头,那个她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就站在她的跟前,用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替她拭泪:“小凉,跟爸爸走吧。”

那边的乔岸感觉宋凉出事了,宋凉就算再气他,哪一回挂过他的电话?

“叔叔,我得先去找宋凉,她可能遇上事儿了。”

“你去吧。出版的事不急。”

梁希希的爸爸是《追》漫画的主编,乔岸偶然从梁希希的口中得知,正马不停蹄地帮她张罗签约出版漫画的事情呢,就等着事成后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是,事与愿违,这些宋凉都不会再知道了。

10.雁字回时

三年后。

秋去冬来,雁字回时。

乔岸这些年在泳坛拿了不计其数的奖,俨然成了中国泳坛一枚炙手可热的新星。

“乔岸,你整天看这个《追》,它有那么好吗?我今天可得用放大镜仔细瞧瞧!”室友拿着放大镜对着宋凉的漫画一顿研究。

乔岸向来宝贝这些。他联系不到宋凉,只能靠着依然在更新的专栏一解相思之苦。

“乔岸,这姑娘喜欢你吧……”室友突如其来地呢喃着。

乔岸一头雾水,宋凉喜不喜欢他,还能让一个外人知道了?

“这画的眼睛,用放大镜看!眼睛里有你啊,老天!”室友嚷嚷着把放大镜塞到乔岸的怀里。

这一看,还真把乔岸给唬住了。宋凉在眼睛里用微缩技巧,线条分明地画下了上个月他在喀山得冠时亲吻奖牌的样子。

犹如当头棒喝的乔岸翻出从前他买的所有《追》,用放大镜一本一本像照妖怪似的看过去,果然,每幅漫画人物的眼睛里都浓缩了一个他。早前的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和她一起吃冰激凌、一起打架、一起大笑的样子;后来的是他在各个比赛中的样子,有他得金牌、在水里蝶泳、对着五星红旗哭成泪人的样子。

乔岸这才意识到,宋凉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他的每一次比赛,这姑娘一直都在。

宋凉是喜欢他的。他在这一刻总算笃定了心意。

当初宋凉悄无声息地跟着亲爹去了美国,双脚一踏上美利坚的土地,她就后悔了。没有乔岸的国家,她水土不服啊。

不过,好在她的漫画被《追》的主编看中,并策划出版。她又接了散活,追乔岸的比赛行程绰绰有余。

三年来,她从没错过乔岸的任何比赛。

宋凉在旅店里收拾好自己,今天是世锦赛的一千五百米决赛,她特意托关系拿到了很靠前的观看位置。

比赛的时候,乔岸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像在水里的一条飞鱼,遥遥领先。当他第一个用手触碰到池壁时,全馆都爆发出了喜悦的呐喊。

宋凉激动地跳起来,那个拿了冠军的乔岸,是她一直喜欢着的男孩。

宋凉每次在比赛完之后总会偷偷溜到后面瞄乔岸几眼解馋。这次正碰上记者采访这个大冠军,她索性躲到墙后,打算偷听。

乔岸这两年身形愈发强健,身高也是一蹿再蹿,直逼一米九,讲话也越来越正经靠谱,再也不是少年时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其實一直想感谢一个姑娘,我这次能取得好成绩也是因为她,是她的那些画鼓励我。我知道她就在比赛现场,我也知道她没错过我每一场比赛,我更知道,她现在就躲在墙后边儿偷听着呢。”

乔岸说着就忍不住笑出来,越过记者走到墙后把好久不见的宋凉拽到跟前:“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其实如果我细心点,就会发现,生活里到处有你。”

“宋凉,好久不见。”

“宋凉,我以前总说你画的眼睛好看,现在我总算看出里面的门道了。”

宋凉没料到乔岸故意引诱她上钩,守株待兔似的在这儿等着她上门呢。

她收回刚才自己对乔岸的评价,什么正经靠谱,都是放屁,乔岸他就是天兴居的炒肝——没心没肺!

这没心没肺的乔岸是真看不出宋凉红着脸是因为害羞了。厚脸皮如乔岸,对着各个电视台的镜头和话筒,深情款款地对她说:“宋凉,我可喜欢你了。”

宋凉等来了自己一直期盼的话,虽然地点、时间都不对,但人是对的,站在她面前的人是乔岸——她一直以来最喜欢的人。

“傻瓜。”她说。

“这是直播啊,你怎么还骂人呢!”乔岸噘着嘴,特别不满。

“我喜欢的人是傻瓜。”宋凉微笑着看他,满眼的“深情款款”。

乔岸怎么会不懂宋凉的意思,他僵硬着脖子转过脸对着镜头说:“嗯,我就是她喜欢的那个傻瓜。”

于是,那一天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有一个前脚刚得了冠军、后脚就承认自己是傻瓜的游泳健将。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乔岸这个傻瓜拥有了宋凉,高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