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贵布

第十节车厢 铁肩担道义

一

1919年秋季的一天，李大钊回乡探亲，遇到了让他义愤填膺的事情。

那一天，李大钊从昌黎过河，步行回家。当时，天已经黑了，秋风瑟瑟，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李大钊在永平府中学读书的时候，也曾经走过夜路回家。他不信世间有鬼神，因此他不害怕走夜路。

李大钊正在赶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抽泣声。他停下脚步，放眼四望，却没有发现什么。于是，他继续往前走。可是那抽泣声却如影随形，不绝于耳，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李大钊索性坐下来，静下心来仔细倾听。他终于听清楚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他循着哭声，沿着一条小土路找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块石头旁边，坐着一个妇女。那个妇女看见李大钊走过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还比原来哭得更伤心了。李大钊一看，这个妇女的身旁有一口井。她一个人在这儿哭泣，一定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儿，想轻生。李大钊连忙安慰她，问她有什么困难，劝她千万不要想不开。这个妇女见李大钊是个热心肠的人，也就停止了哭泣，打开了话匣子。原来，她的丈夫染上了赌博的恶习，经常“赌花会”，欠下了许多赌债。家里的东西都被丈夫卖光了，婆婆气得一病不起，丈夫却依旧恶习不改，照赌不误。一气之下，她就想跳井轻生，没想到被李大钊撞见了。

李大钊一听，怒火中烧，下定决心，要除掉这个祸害家乡父老的“赌花会”。在李大钊的耐心劝导下，这个妇女终于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回家了。

二

小时候，李大钊曾经去看过人家赌博，结果被爷爷教训了一顿，还被惩罚了。从那以后，李大钊再也不去看赌博了，而且对赌博深恶痛绝。中华民族是勤劳的民族，人民用双手创造了财富和无上的光荣，这种勤劳致富的价值取向，对遏制赌博业的猖獗，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然而，自古以来，妄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的不乏其人。因此，新中国成立前，一些地区赌博之风盛行，方式五花八门。在李大钊的家乡乐亭，一度流行着赌博的风气，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知道这种传统的赌博形式——“赌花会”，一种37选1的博彩游戏。庄家每期从37个花会名中开出1个，彩民则选择1个或数个花会名下注，押中者，由庄家赔付下注额29倍的奖金。开花会的庄家多是当地的地痞流氓，或是财大气粗的财主乡绅，当然，一些地方官员在其中也占有股份，以分红利。有地方官员撑腰，这些庄家就更加有恃无恐了。“赌花会”一般都有固定场所。开花会那天，彩民将最后敲定的花会名及投注金额，统计起来写在纸上，折叠起来，外面再密封一层纸，封面仅注明赌注总额，派专人（叫作走封）送到现场。估摸“走封”到齐后，庄家提着装有预定花会名的花会箱步入现场，将花会箱挂到高处以示公平。花会箱的下方摆着一张四方桌，账房先生接收花会封，逐一拆阅并登记在册。在各路走封和围观群众关切的目光下，庄家取下花会箱开出当天的花会名，照册赔付。赢了的“走封”，按约定比例提取回扣，到茶馆酒楼去消费；赔了的“走封”，就会赔笑脸说好话，央求庄家赏几个饭钱，填饱肚皮，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

那时候，在花会赌博的愚弄下，各个村庄的男女老少大部分都被骗人了迷魂阵，乡民们精神恍惚，无心劳动，不少田地因此荒芜。有的学生学业荒废，有的男人倾家荡产，有的女人因为输了钱还不起赌债，被迫卖淫，还有的人被迫走上自杀的不归路。当时在民间流传的一首吟唱花会的歌谣，道出了赌花会的危害：“天申啊，月宝啊，长衫子啊，大袄啊，上不去小牛车，这可怎么办啊！”歌谣中的天申和月宝都是“赌花会”中的名称，歌谣的意思是说新媳妇回了娘家，在娘家参加了“赌花会”活动，输光了身上的钱物，回不去婆家了，怎么办呢？正像歌谣里唱的那样，这样的悲剧对于人们来说，都是司空见惯的。

三

到家后的第二天，李大釗向街坊邻居打听，了解到家乡乐亭县这一带，包括相邻的两个县都是由王滩乡的恶霸朱绍文开的花会。他神通广大，上有地方官员庇护，下有地痞无赖为他卖命，因此他心狠手辣，胆大包天，横行乡里。村民们敢怒不敢言，背地里骂他丧尽天良，诅咒他断子绝孙，可是，当着他的面，人们连头也不敢抬，不敢正眼看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喊他“朱老爷”。朱绍文赚了很多钱，受赌博危害的人却苦不堪言。

李大钊热爱自己的故乡，热爱故乡的人民，对横行乡里的恶霸土豪深恶痛绝。

乡亲们得知李大钊回来了，纷纷前来看他。他热情地接待乡亲们，向大家嘘寒问暖，并给大家讲述国内外发生的大事。乡亲们也向他介绍了一些家乡的情况，自然就说到了坑人的“赌花会”。当听到乡亲们讲朱绍文的花会活动猖獗的时候，李大钊怒气冲天，立刻给朱绍文写了一封信，大意是：“你必须立即把坑害黎民百姓的花会停了，切勿再将灾难加在黎民头上！如执迷不悟，我与你绝不甘休！”并打发人立即将信送给朱绍文。

由于李大钊的凛然正气和他在乡间的声望，朱绍文做贼心虚，不敢怠慢，第二天便坐着车前呼后拥地赶来见李大钊。李大钊对这个自称是乐亭南霸天的人十分蔑视，既不出迎，也不让座。

朱绍文一进屋便嬉笑着说：“不知道先生返归故里，小弟没有及时拜访您，请见谅！”

李大钊摆了摆手，义正词严地对他说：“不必客套，你看了我写给你的信了吗？”李大钊单刀直人，直指会面的主题，这大大出乎朱绍文的意料。

朱绍文连忙回答：“先生的信，我读了。”

“读了就好，那就请你停止‘赌花会！”

朱绍文没想到李大钊这么直接，他本想和李大钊唠唠家常，套套近乎，谁知李大钊根本没给他机会。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计谋，苦笑着说：“我的子女都在京城读书，开支很大，家里的确有困难，我是迫不得已才开花会的。

李大钊打断他的话，说：“你现在干的事情是坑害老百姓的勾当，盘剥百姓，伤风败俗。即便你家庭真有困难，也不能用毒辣的手段坑害乡亲们。你拿这些不义之财来供子女念书，他们能成为什么样的人才呢？”

朱绍文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不得不点头称是，结结巴巴地说：“先生说的是，请容我回家清理一下账目，我一定停止‘赌花会。”说完，朱绍文灰溜溜地走了。

李大钊不畏强暴、为乡亲们除赌博之害、教训恶霸朱绍文的事传遍了乐亭，受到了大家的称赞。其实，李大钊“铁肩担道义”，替老百姓伸张正义的事情还有很多。

四

1920年7月，李大钊回乡探亲。一天，他正在书房看书，一群人吵闹着涌进了李大钊家的院子。他走出书房一看，本家族的一个名叫李顺义的小伙子和一个痞气十足的车把式在争吵。李顺义的弟弟手捂着脸，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原来，李顺义弟兄俩在场上干活儿，这个车把式赶着大篷车冲了过来，他不走正路，偏要从人家的场上走。弟兄俩上前阻拦，他对着兄弟俩骂骂咧咧的，扬着长鞭抽了过去，将李顺义弟弟的脸抽破了。兄弟俩和旁边的乡亲们将他的车拦下，众人推搡着，吵吵嚷嚷地来到李大钊的院子里，想请他评评理。

这个车把式是孟养泉家的车夫。孟养泉，人称“孟三老爷”，是乐亭东乡的一霸，因他有钱有势，勾结官府，在胡家坨乡当上了大乡长。他贩卖鸦片，放高利贷，欺男霸女，作恶多端，把许多老百姓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个车把式平日里倚仗孟家权势，一贯在乡里耍威风，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李大钊问明了事情的原委，问：“你就是孟家的车把式吗？”

那人扬扬得意地说：“是啊！我正是孟三老爷的车把式！”

李大钊严肃地说：“我不认识什么孟三老爷，但是我听说孟养泉干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叫他来，我今天非跟他讲讲理不可。”

这个车把式平日里仗着主人的权势四处耍威风，今天听到李大钊毫不留情面的话，一下子呆住了，张嘴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大钊接着说：“你给孟养泉赶车，别跟着他做坏事，一旦老百姓齐了心，你就会自作自受，吃不了兜着走！”最后他还说：“你回去后，给姓孟的捎个话儿，以后他要是再这样随便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谁也不能饶了他，一定要把他的老虎皮扒掉！”

事后，孟养泉始终没敢到大黑坨来，却派人给李大钊送来一封赔罪道歉的信。大意是： “我的车把式不知道那是你家的场，也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你本家的孩子。否则，他也绝不会这样做。请原谅。”李大钊看后，把信撕得粉碎，对来人说： “孟养泉是个什么东西！不管那是谁家的孩子，他的车把式也不能随便动手打人；不管那是谁家的场，他的大篷车也不能随便碾压。你转告他，让他小心点儿，他在乐亭县干的坏事太多了！”

后来，孟养泉还三番五次给李大钊写信赔罪。李大钊却始终不肯原谅，他对家人说： “你们以为他是真的认错了吗？这是不可能的事，他只不过是装样子给别人看看罢了！”岳母劝他以后不要再惹孟养泉，以防对方报复，李大钊却坚定地说： “不管是谁，只要他做了对群众不利的事，我就一定会出面制止！哪怕是比他更凶恶的人，我也绝对不会退缩！”

李大钊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无论是在外求学期间还是走上革命道路以后，李大钊和故乡的亲友们互帮互勉，相处得十分融洽。乡亲们有困难，他总是慷慨解囊；遇到不平的事情，他总会挺身而出。他曾应邀给他的连襟杨子惠书写了一副著名的对联：“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这副对联正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