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

给你写信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所以我坦然地写下：“你怎么可以那么好呢？喜欢你的感觉怎么可以那么好呢？我此刻全部的情感都属于你了。”我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赶紧闭起眼睛，回忆你我的种种，到底有没有像这样好。

我只想起一件小事——五月的时候，我们在教学楼宽敞的大厅里打羽毛球，柳絮被风扬进来，落在你的脚边。那时，你真是美极了。

有一年冬天你陪我过生日，然后我送你回家，路上你不知不觉挽起我的胳膊，不再说话。我们穿过稍稍积雪的街道后，你也没有将我放开。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太懦弱了，要是当时说出来，就不会有之后那些怅然的时光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开口，你最终放开了我。我们在你家门前告别，什么也没有发生。

王小波在书里写：“你不在我眼前时，我面前就好像是个雾沉沉、阴暗的海，而我知道你在前边的一个岛上，我就喊：‘爱！爱呵！好像听见了你的回答：‘爱。”

我要如何才能听见你的回答呢？

我们相处了好些年，从来都没有吵过架。你就像此刻柔软的夜晚，你只能是柔软的夜晚，人们要是明白夏天的夜晚有多么好，便可知道你有多好了。

有次你拿去我的钥匙，偷偷在上面贴下我的名字的首字母，钥匙还没用旧，贴纸已经被我摸来摸去，弄得有些褪色了。可是我没有勇气对你说喜欢。既然不能描述，那闭口不谈也是好的，想把它埋进心底，竟也无计可施。

最近我在想，喜欢你的我是什么样子呢……

在书中看到有这样一群人，“胆小鬼们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我担心自己成为这样的人，在喜欢你的时候，总以为一切未卜，便战战兢兢，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前一阵子，朋友们常常去广场上骑双人自行车吹风，到了夜里喷泉就要升起，大伙儿便坐在石阶上，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那样凉爽的夜风和我们，在任何回忆里都是美的。不过有次你没有来。在聚会快结束时，你和一个男生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如此平常的事，我竟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见你了。

在世人的背后失落的胆小鬼，总是隐藏得那样好。

我记得在一次旅途中，与河川并行的巴士经过焦黄的麦田，在隐约可以望见山头的时刻拐入隧道，我不得不合起手边的书，接受前方那样沉默而纤细的黑暗。这便是彼时的失落，喜欢你的失落啊。可我简直是隐藏得太好了，时间久了它就变轻，说不定春天风一来，刮一刮就没了。喜欢你，让我对这个世界失望，但与此同时我又充满了释然，因为一切的一切，只要风刮一刮就没了。

天黑的时候，落雨的时候，清晨睜开眼睛的时候，我都想对你好。因为你一旦让我拥有喜欢的能力，从此便再也不会丧失。

这是毕业的前一天，早晨交给你的信，被你夹进字典里，没有拆开。

教室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你坐在我的前面，隔了一个过道。你在给别人写纪念簿，下笔的每一个字都用好大的力气。午后的风刮进来，温热的，你没有理我，于是我觉得自己要变成支离破碎的人了。

原来我所有的胆小怯懦，都是因为，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