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金轩

父亲有一块瑞士产的英纳格牌手表，有机玻璃的鼓面表镜，三针夜光盘，表壳背面的英文显示：防水、防震、不锈钢。这块手表父亲戴过，哥哥戴过，我也戴过。

父亲的故乡山东省寧津县位于冀、鲁两省交界的华北大平原的腹地，抗日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吕正操部队在这里抗击日寇，威震敌胆。贫苦农民斗地主分田地过上了好日子，革命老区的人民积极参军，仅宁津县东卢集村就有十几个青年先后参加了八略军、解放军。

上个世纪50年代初，父亲的老乡来到北京，他与父亲同为承元公的曾孙，大号卢凤志，乳名“黑渣”。他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哥哥都在天津做事，大姐夫是志愿军，赴朝作战在严寒中冻掉脚趾，是伤残军人；二姐夫在北京做事；三姐夫是老八路，在济南部队。他最小，深得父母的宠爱和哥哥姐姐的关心，初中毕业后考入石家庄中国人民解放军华北陆军军官学校。

那年父亲去广州出差，带回两块瑞士生产的英纳格手表，款式相同、表盘略有差异，“黑渣”选了表盘颜色为纯白色的佩戴，将另一块白盘镶黑边的留给了父亲。

不久，“黑渣”所在部队接到命令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开赴朝鲜作战。任务完成后“黑渣”回国，再次来到北京，父亲到德胜门内三不老胡同探望，兄弟相见格外高兴。“黑渣”要与父亲互换手表，父亲虽有不舍，但还是欣然允诺。

“黑渣”所在的部队再次开赴前线，他主动替战友赴朝，作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二次来到朝鲜，再也没有回来。他牺牲在朝鲜的什么地方？是怎样牺牲的？父亲也不清楚。军校毕业的他最低级别也应该是个排长，牺牲时他才18岁，父母尚在。我曾在沈阳的志愿军烈士陵园寻找他的墓碑，没有！父亲换给他的那块手表作为志愿军烈士的遗物安放在何处，也不得而知。

“黑渣”第一次赴朝时佩戴的手表已经停摆，表把和表带由于损坏已经不是原装的了。表壳经过岁月的风霜露出了乌亮的本色，道道划痕记录了两代人的生活经历。我把它包裹好，藏在抽屉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