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力

菜香庭年轻漂亮的女老板许紫妍最近遇上一件窝火的事情：好闺蜜给她介绍一个男朋友，端出的名片是科技公司的老总，叫郑曦华。可是等到双方在咖啡厅见面时，许紫妍一下愤怒了，眼前哪儿有什么科技公司的老总，分明是那个夜里开小货车拉泔水的小司机。许紫妍一下想到了几个月前。

许紫妍开的菜香庭，原本是她的爷爷在几十年前创下的，经过爷爷和父亲上两辈人的努力，菜香庭已成为这个城市餐饮业一张响当当的名片。几年前，大学毕业的许紫妍接班上任，她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餐厅的经营，而是怎么处理每天的泔水。

过去，泔水是可以卖钱的，养殖户出少量的钱，每天把泔水拉去饲养场喂猪。慢慢地，餐厅的生意越来越好，规模也在不断扩大，每天产生的泔水也成倍增加，可是来拉泔水的人却越来越少。泔水运不出去，又不能往下水溝排，渐渐就成了一道难题。刚刚上任的许紫妍想到处理这件事情的最简单办法，就是花钱请人把泔水拉走。可即便这样求三求四，那些拉泔水的人也不是很积极，经常使脸色抬价格。

几个月前，许紫妍正在办公室忙，大堂经理走进来告诉她，有人主动上门联系收购泔水，而且还要求签合同确保泔水供应。许紫妍开始觉得是天方夜谭，心下释然之后赶紧招呼见客。那天走进来签合同的就是郑曦华。

初见郑曦华，如果把他和泔水不加联系，也能感觉他是一个气宇轩昂充满男人味的汉子。可现在他来收购泔水，成天和那种恶心的东西打交道，许紫妍就懒得去判断他的身份了，充其量就是个养猪大户。

随后两人开始谈判，许紫妍很好奇这些泔水的用途，郑曦华却闭口不提，他只要求一旦合同签订，就要保证泔水供应。因为他考察过了，依菜香庭每天的接待量，产生的泔水能满足他每天需要量的大半，少量缺口还要到其他餐饮店收购。许紫妍心下暗想，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消化能力。不过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原来花钱都送不出去的泔水现在有人上门收购，压在许紫妍心头的那块石头顿时挪开了。

那之后许紫妍有意无意地询问过泔水运转情况，其实她心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担心对方反悔，甚至还想过真到了那一步白送也好，只要不造成泔水滞留就行。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双方合作很好，对方每天夜晚来拉泔水，从不耽搁。有一晚许紫妍加完班，走出餐厅正好遇见开车来拉泔水的郑曦华。他很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反倒是许紫妍不自在，好像撞见这件事很伤面子似的。

许紫妍千想万想，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个拉泔水的郑曦华，有一天会成为闺蜜鼎力向她推荐的男朋友。坐在咖啡厅，一杯咖啡还没有喝完，许紫妍就借故告辞。走出咖啡厅，许紫妍第一时间打电话向闺蜜问罪，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把一个养猪大户介绍给她。闺蜜在电话里咯咯直笑，坦言她刚交的男朋友和郑曦华是发小，这次约会还是郑曦华专门委托她促成的，一句话，他想追她。

开车回餐厅的路上，许紫妍的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自然。不错，她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并不意味着要草率对待。她也不是没人追，比如那个叫龙海的饲料公司的老总，就一直对她不死心，被拒绝了多次还一个劲约她。这不，明天他的公司有个合作签字仪式，专门邀请她去，许紫妍还在想该怎么拒绝呢。

说起这个龙海，其实也算人中凤凰，用父母的钱创办了饲料公司。当他和许紫妍熟络后，便开始明里暗里追求。许紫妍也不反感，并尝试着去接触。有一回龙海接她去公司参观，却被许紫妍看出了猫腻，工人们把一种神秘粉剂掺和在一种饲料中，暗地里销往一些养殖户。龙海还很得意，说是抗病和催肥功能显著，很有市场。许紫妍悄悄一打听，怀疑得到了证实，饲料中添加的是抗生素和激素。许紫妍当即询问龙海为什么干这种没良心的事，龙海却若无其事说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许紫妍当即就中断了和龙海的进一步交往。

龙海后来又厚着脸皮来找许紫妍，解释说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他的饲料公司被人举报也受到了重罚，现在正着手寻找饲料的新配方，请许紫妍再给他机会。许紫妍笑着回答，重新做人是好事，但一开始就没有答应做他的女朋友，过去不会，今后也不会。龙海却不死心，依然不时打电话碰碰运气，包括明天的签约仪式也邀她参加。

许紫妍本来不想去，不想接触的人，就没必要给机会。可是到了晚上，闺蜜的电话又来了，说到的恰恰又是那个签约仪式，让许紫妍死活给个面子，明天务必光临。许紫妍质问是不是又受人之托，闺蜜笑着说，放心，这次不是郑曦华，而是那个甩也甩不脱的狗皮膏药龙海，非得让她帮这个忙。许紫妍听罢真是没好气。

许紫妍抱着走走过场的心理，第二天故意姗姗去迟。当她到达签约现场时，看见龙海正一脸谦恭地握着一个人的手，合作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型男。当他转过身来时，许紫妍差点叫起来，龙海这么看重的合作方居然是郑曦华。

那一刻许紫妍真觉得滑稽透了，台上的两个人，一个她不喜欢，一个她没感觉，可偏偏两人都喜欢她。现在，她对二人的合作项目，远超过对他们自身的兴趣。

龙海首先致辞：“我们饲料公司过去走过一些弯路，有愧良心，也受到了应得的惩罚。今天，我们和郑总的科技公司签约，就是要脱胎换骨寻找发展生机，新型饲料的问世成为我们打开销路的最新动力。”

轮到郑曦华表态了，只见他炯炯有神的眸子专注地投向许紫妍，继而笑着对大家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对黄粉虫繁育的研究。经过数年的努力终于获得了成功，所生产出的黄粉虫现在远销欧美和韩日，供不应求，包括龙总的饲料公司在内的国内多家生产企业也已开始合作。在这儿，我想特别感谢一个人，因为她的出现，给了我使不完的劲，她就是菜香庭的老总许紫妍。”

人们纷纷把目光转向许紫妍，有的还鼓起掌来。其实许多人和许紫妍一样不明就里，为什么要感谢她。就在大家正在猜度的时候，更令人错愕的一幕出现了，郑曦华径直走向了许紫妍，在她微启朱唇惊讶不解的目光中，牵着她的手走向了门外。

郑曦华开着车，载着许紫妍很快来到了自己的公司。这时郑曦华才解释他这样做的目的：“当初去你的餐厅和你签下收泔水的合约，我就被你的气质所打动。我喜欢兰心蕙质的女子，就像你。但你不了解我，所以我今天特别带你来公司，让你知道我為什么这么热衷收购泔水。”

两人进到了生产车间。在一个巨大的搅拌池前，只见一桶又一桶的泔水倒入池中，再配合倒入一袋一袋的麦麸，开启搅拌机搅匀，最后变成了一种像干粉样的东西。郑曦华说，这就是黄粉虫最喜欢的饲料。那些黄粉虫，被养殖在一个个大纸箱中，纸箱被一层又一层整齐码在架子上。饲料撒入纸箱中，霎时便有许多蠕动的小虫扑上来抢食，这一条又一条一两厘米长的小虫就是黄粉虫。

许紫妍看得心惊肉跳，却见郑曦华双手捧起黄粉虫，像捧着珍爱的宝物一样动情地说：“过去没找到好的饲料前，根本不敢大规模养殖黄粉虫。别小看这黄粉虫，价值却不菲，它的蛋白质和脂肪含量都高，是最好的鱼饵或家禽饲料。但过去黄粉虫产量低，市场供不应求，因为国内还没有掌握大面积饲养的技术。后来我们在研究中发现，黄粉虫作为一种食腐动物，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分荤素通吃。城市餐厅每天产生许多残羹剩汁，这些泔水过去都拿去喂猪，这又很不科学。因为泔水中的猪牛羊肉都来自脊椎动物，再拿去喂同是脊椎动物的猪，极易造成同源性蛋白污染，疯牛病就是由此引发的。但如喂养家禽则正好。把泔水转换加工成饲料，既解决了泔水的问题，也找到了喂养黄粉虫的食物，大面积饲养黄粉虫已经不是天方夜谭！”

许紫妍听明白了，郑曦华的公司变废为宝，把泔水变成了黄粉虫的香馍馍。最重要的是，他刷新了许紫妍对他的印象，变得深邃睿智了。

那天在离开公司前，许紫妍在郑曦华的鼓励下，闭着眼睛把手伸进了纸箱，感受黄粉虫爬满手心令人心悸的颤动。恍惚间，眼前的郑曦华变成了一条金灿灿的黄粉虫，正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心。

几天后，郑曦华打电话正式约会许紫妍，许紫妍故意调皮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呢？”

郑曦华清亮地回答：“大学毕业后，我自主创业，经历了许多失败，所以我特别珍惜机会，对认准的事情坚持不懈，包括爱情。为了接近你，我主动替换司机去拉泔水，让你的闺蜜穿针引线，所以那天在签约仪式上我说很感谢你，因为事业加上爱情的动力，一个人才更努力更完整。”

许紫妍听罢轻吟道：“好吧，你让我改变了对虫的印象，我过去最怕虫。如果我要爱上一个人，就从爱上一条虫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