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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沙湖初相见

2018-07-03

幸福 2018年17期
关键词:沙湖灰烬芦花

青葙、泽漆、大蓟、紫花地丁、莼。

叫出她们的名字,就像唤诗经楚辞里的美人,就像唤我山野田埂上的香草姊妹。

无数次我到达一个地方,像此番我从鄂西深山抵达沙湖近旁,一个山里长大的孩子,来到水泊芦苇荡,她的脚步、她的目光、她的笔触生涩不懂得如何亲近一方初见的陌生水土时,总有那些本草纪里款款而来的伊人迎在路旁,暗露芬芳。于是,与沙湖的相知,从一株水岸的红蓼开始。

她依着它,被初冬的风舐出裂口的黄泥浆。黄泥在横跨沟渠的一道公路桥路肩上,边到了轻轻踩一脚就会滑入水里。一丛弱弱的淡紫色依着它,贴地盛放。

那么小,小小的一丛,微弱的火苗一样。纵贯渠上的风横面吹来,浅浅的红蓼花穗微微跳荡,一下子闪进我的眼眸。哦!红蓼,卑微得高贵的水岸生灵,从古汉语遗落尘埃的精灵,我失散在水乡湿地的亲人。

移步,过渠桥往芦苇深处,一旁是湖畔大片粉紫的红蓼滩涂,一旁是白首偕老的芦苇荡;一边是红蓼淡紫春色,一边是沙湖冬水淼茫。从近处到远处到更远处是密密缝织的芦苇林,踩在芦苇松软厚实的根、茎上,头顶、天边,芦花几欲飞翔。

农人给入冬的芦苇林一把野火,一个下午,燎原成焦黑田园。沙湖人依了季节时令,择域纵火,为的是取沙湖上土生水长的芦苇灰烬。

男人摇着橹打着棹送女人去芦苇深处。一上午工夫,女人拾了满满一竹篮光滑溜滑的鸭蛋。女人唤了男人,男人应答之声从苇林深处传来。芦花葳蕤如浮云,迷着女人找寻自家男人的眼睛,女人侧耳倾听,鹧鸪声里渐渐有苇杆卡兹断裂的脆音。那是女人听了千便不厌倦的脚步声。男人踩断芦苇的脚步声近了,毛衣上披挂着一身碎叶钻出密林,他手上也提一篮光滑溜滑的野鸭蛋。男人将两篮蓝莹莹的野鸭蛋搁上小木船,他轻手轻脚,像抱一个浅浅睡意的孩子放在床头一样,男人放两篮野鸭蛋在船头。女人看一眼自己精挑细选的男人,她盈盈的笑意里含着她对他每一样活路的满意。男人放下鸭蛋,紧了紧缆绳,回身给女人摘下挂在发辫上的芦叶。

放养的沙湖鸭把巢筑在芦海苇浪里。一片苇林的野鸭蛋捡尽,男人女人再高高吆喝几声,避在苇叶深处的几只野鸭一个激灵,拍翅而起,踩着沙湖如镜的湖面,直向湖心游去。女人撸了一把芦花,被秋风吹了一秋的芦花,干得几欲燃起。男人掏出去年生日时女人送的zippo打火机。正是上风头儿的位置,冬日朔风送了这把燃烧的芦花给一片芦花欲燃的苇林。芦烟从芦苇林长出来,从芦花浮云里袅娜飘升,直飘向沙湖西天的落日。天空空濛,夕阳在沙湖水波上泅出一片橘色。女人坐在船头,男人撑篙掌船,他的桨打碎了一湖流金。

烧焦燃透的芦苇灰烬取回来,和在调制好的五味盐料里。一方水土育一方人,沙湖芦灰,正是沙湖“一点珠”盐蛋原汤化原汁的腌制秘笈。

而入秋时焚香取烬的那片芦苇地,温着身子,唤醒了本该明春才会萌发的芦芽。一蒹一葭,早早从灰烬余温里婷婷而出,密布在沙湖的初冬里,已然没膝。

循着沙湖盐蛋盛名远来的食客,泊了车在红蓼花香草岸,开了车门,她艳色的鞋正向沙湖人家走去。

“呃!美女,上周预定的‘一点珠’腌好了吗?”

买家的叫声里,一只白色的水鸟惊翅飞起。天际上两行归雁,正往沙湖镇芦云苇海上飞来。时节正走到小雪,一天中最后一线落日染在芦花上,红蓼滩头秋已尽,芦苇渚畔天初暝。我行走在沙湖湿地,遇见芦烟四起,遇见红蓼伊人,遇见沙湖野鸭和它的本草之家。

2014年11月26日于汤逊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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