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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鱼往事

2018-06-29徐广勇

政工学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摸鱼竹签鱼线

☉徐广勇

老家地处苏北里下河水网,地势平坦,河渠交织,湖荡密布。水多,鱼就多,捕鱼的招也多。

“老鸦”船

童年,看热闹是最开心的事。哪家母猪下仔,要围上去看半天。哪个村里放电影,组团去看,尽管各个村子放的都是一部影片,重复的也要看。哪家娶新娘子,能把屋里屋外围得水泄不通,讨块喜糖、沾点喜气,喊声好、捡个“铅角”(硬币)。至于是不是亲戚、有没有被邀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热闹。还有一件特别热闹的事就是追“老鸦”船。

“老鸦”也叫鸬鹚,还叫鱼鹰,这是我上五年级,学了《鸬鹚》这篇课文之后才知道的事。每当河道里传来犹如巨大的快板发出的嗒嗒声,那一定是鱼工们撑着竹篙、踩着踏板、喊着号子,率着一帮老鸦,风一样扑来了。渔船过处,两岸的孩子犹如小鸡逐食,成趟成趟地追着跑。不是看船,是看老鸦,准确地说是看老鸦抓鱼。

站在桥头,远处望去,一条船、两条船……船尾放出两道波纹,笔直地射向岸边,像一连串大大的“Y”;一群老鸦、两群老鸦……像上了一层黑色烤漆的蛟龙,上下翻腾,吞鱼吐虾,壮观不已。老鸦的听觉十分敏锐。浑浊的水下,什么也看不清,它偷偷靠近猎物,突然伸长脖子,像蛇一样发出致命一击,多么灵活的鱼儿也绝难逃脱。

老鸦是捕鱼高手,也是劳动模范。每次抓到鱼之后,它总是跃出水面,跳上船舷的支架,乖乖地让渔夫掐住嗓子,倒出猎物。以致我傻傻地以为,它们天生就不爱吃鱼,像狗拿耗子一样,玩玩而已。

其实,老鸦酷爱鱼虾,而且食量惊人,一天能吃三四斤。一条20公分长、半斤重的鲫鱼,它能一口吞下。之所以俯首帖耳,张嘴纳贡,那是因为渔民们在出门之前,先在老鸦的脖子上套了一个皮圈,这样,即使叼着鱼,也咽不下去。奇怪的是,它们依然勤勤恳恳,不遗余力。明知没甜头,还是拼命干,应该给老鸦们颁个“任劳任怨”奖吧!

“摸鱼鬼子”

叫“鬼子”多半是有贬义的,但“摸鱼鬼子”不是。印象中,他们总穿一身“黑皮”,上衣和裤子是用汽车内胎裁剪粘合起来的,脚上蹬的雨靴跟裤脚无缝对接,除了手和脸露在外面,其他地方一片漆黑、滴水不漏。我们管这种连体衣叫“皮衩”,有点像现在的潜水服,只是要笨重许多。穿上它,手握木柄钢叉,腰系竹篾鱼篓,走起路来罗圈蹒跚,活像《西游记》里的牛魔王。

“摸鱼鬼子”一下水,孩子们都沿着河岸追着看。一上岸,都作鸟兽散,避之不及。哪家孩子晚上不肯睡觉,大人会一边哄一边吓:“快睡觉,要不‘摸鱼鬼子’就来了。”

“鬼子”抓鱼的方式很特别,他们游走在小河的中央,挥舞钢叉,狠狠砸下,激起水花,做大动静,使鱼儿受到惊吓,窜向岸边。然后,扔下钢叉,如青蛙一般匍匐身体,双手像掐脖子一样,迅速朝岸边包抄过去。硕大的黑影在黄灿灿的芦苇丛里钻进钻出、扭来扭去,挤得噼啪作响,抖落片片芦花。不一会儿,活蹦乱跳、甩着尾巴的活物就出水了,在空中划完一道弧线,就被鱼篓吞噬了。“有鱼了、有鱼了……”孩子们欢呼着,好像是自己摸到了鱼。

不用眼睛看,全凭一双手。“鬼子”能摸到鱼,手的感觉最重要。最好是一把抓住鱼头,如果抓的是尾巴,鱼身滑得很,多半会跑掉。而且力量要适度,轻了抓不牢,重了会捏破腮。死的河鱼是卖不出价的,即使自己吃,口味也大打折扣。所以,尽管是浑水摸鱼,不经过训练的人,恐怕是要竹篮打水的。

夏天炎热潮湿,“皮衩”自然派不上用场。因而“摸鱼鬼子”多在寒冷天气出现。儿时的冬天,零下十几度是常有的。就算河面融了冰,河水也冻得刺骨。“鬼子”有一身厚厚的黑皮作保护,但是待在水里时间长了,一样能冻透。对身体特别是手的折磨,不是一般人能够耐受得了的。小时候见了他们只知道害怕,现在回想起来又多了几分敬佩。

张“卡”

计划经济年代,生产都有明确分工。在老家,一个公社下面,除了种粮大队之外,都有一个蔬菜大队和一个捕鱼大队。捕鱼大队一般生活在水上,以船为家,以渔为业。

木制的渔船,大的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做饭,底舱存鱼;小的形如一瓣荷花,没顶没盖,农村把这种船叫作“鸭溜”。大概是形容它机动性比较好,像河里的鸭子一样,说跑就跑了。大船居家生活,小船外出作业,有点像现在房子和车的关系。不过,由于空间狭小,不能站立,从小生活在渔船上的孩子,会长成罗圈腿。这也是后来渔民上岸的一个重要原因。

张“卡”的,多数是捕鱼大队的“专业户”。“张”有铺、放、设的意思。“卡”应念作qi ǎ吧,是一种捕鱼工具,把它放在河里捕鱼就叫张“卡”。张“卡”先要制卡。制卡的材料再平常不过了,尼龙线、竹竿、麦秸、挂面。听起来,这几样东西跟捕鱼好像沾不上边。但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神奇。

我有幸亲历了一次制卡。渔民们先把竹竿外皮最有弹性的部分片下来,截成四五公分长,削成牙签一般粗细的竹签,接着拦腰一折,弯成一个U形,再把剪好的半公分长的麦秸套在U形竹签的开口处,轻轻松开手,竹签就被绷住了。然后,在每个U形竹签的弧顶处系一根鱼线,再连到尼龙的主线上,间隔一米一个,就像长长的晾衣绳上挂了一个个晾衣架。这样,卡就基本做好了。接下来该装鱼饵了,他们捏起一根挂面,插进卡的U形槽,露头部分一掐,接着再插下一个,流水作业,十分麻利。一根挂面能做将近20个饵,成本极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

到了水里,泡发的饵料,散出的阵阵麦香,是饥肠辘辘的鱼儿怎么也无法抵挡的。一口吞下,用力一咬,麦秸崩裂,弯在里面的竹签像一把弓,瞬间张开,牢牢卡住鱼的咽喉。顺着船沿,一提溜一串,蹦蹦跶跶,坠坠累累,该是怎样的心情!

落日映在河心,扁扁的“鸭溜”又荡起金色的鳞波,片片叠起,层层散去。男人们撑一竿竹篙,哼一支小曲,悠闲自在。女人们倾伏在船头,一手扯线,一手放“卡”,两只胳膊像永动的机器,看了让人眼花。夕阳渔歌里,这是渔人们又在播撒新的希望。

“桩钩”

老家管黄鳝叫长鱼。辣炒长鱼丝是一道有名的淮扬菜,什么时候想起来腮帮子都会酸酸的。不过,准备长鱼丝可不像切土豆丝那么容易,自己家里弄不了,要去农贸市场现买现杀。摊主先用开水把活鱼烫了,然后把头戳在木板顶端的钉子上,捋直鱼身,用小刀片成一根根长条。眨眼的工夫,一条鱼就剩下骨头了。虽然过程有点血腥,但是生意特别的好。

加工过程难,其实捕的过程更难。长鱼体滑、劲大、凶猛,野生半斤以上的长鱼,逼急了会像蛇一样,撑开脖子,张嘴咬人。所以,徒手抓不是好办法,有用鱼网网的,有用鱼钗钗的,有用地笼套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桩钩”最有意思。

“桩钩”自然有桩,还要有钩。所谓“桩”,不过是一根小树枝;“钩”,则是一根缝衣针。用缝衣针做钩很简单,把针烧红,折成一个弯就好了。这种钩虽简单,但不实用。因为没有倒刺,上钩的鱼老是会跑掉。而“桩钩”用的针,不用折成钩,鱼还跑不掉。

买上一包5公分长的“二号”缝衣针,在针鼻上系好鱼线,沿针尖方向拉直,距针尖三分之一处打个死结。再把掐好的大蚯蚓从针鼻套起,直到没过针尖。鱼线的另一头系在小树枝上,再把线缠好,一个完整的“桩钩”就准备好了。线的长短视水的深浅而定,长的有1米多,短的五六十公分。蚯蚓一定要用红色的,青黑色的臊味太重,鱼儿不买账。

傍晚时分,拨开芦苇丛,钻到河沿上,把树枝插到土里,鱼饵扔进河中,在醒目的地方做上记号,要不收钩时准要迷路。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沿着河边,寻着记号,拨开草丛,摸到桩头,拽起鱼线,不用起桩,有没有鱼就能一目了然。线绷得很紧,一定有货;如果很松,要么断了,要么不曾光顾。每次收钩,就像手握一叠彩票,盯着电视看结果,提在手里的分量始终决定着表情的灿烂度。

“桩钩”是专门抓长鱼的。不过,像甲鱼、草鱼一类大嘴巴、深喉咙的冤大头,偶尔也有倒霉的时候。道理很简单,因为鱼线的着力点在针体上,只要吞进饵,一拽线,针立刻就会横过来,直插咽喉,想逃几乎是不可能的。多么生动的杠杆原理,怎能不佩服民间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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