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显斌

南寨在高坝古镇对面山上。这儿山很高，林很密，一棵棵松树都有合抱粗。这儿，垒着高高的石墙，雉堞隐然，被一股强人占据着。

强人，就是土匪。

强人的大当家名叫刘一枪，因为靶头准，有一把盒子枪，指哪儿打哪儿，弹不虚发，所以有这个外号，名字反而没人叫了。

本来，在南寨，他是二当家的。

大当家的是石大胆，这小子带人抢劫，远近通吃，得了财物，胡吃海喝外，全送到几百里外郧西的一个窑子里，扔到一个叫“小飞仙”的白嫩肚皮上去了。至于山上兄弟缺衣少穿的，他才懒得管呢。

刘一枪特意劝他：“别这样，替兄弟们想想啊，大家因为吃不饱肚子，才将头拴在裤腰带上，跟着大哥搞这营生的，别把弟兄们舍命弄来的东西不当东西啊。”

刘一枪一劝二劝，不但不见效，还惹得石大胆起了杀心。

那个晚上，刘一枪刚劝罢转身，听到后面有枪机声咔嚓一响，接着啪一声子弹飞出。刘一枪大叫一声倒下。石大胆哼哼一笑，吹了一下枪口的蓝烟，走过去，弯下腰检查刘一枪的尸体，一支冷冰冰的枪口对准他额头，啪一声响，石大胆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至死他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原来，就在枪机咔嚓一响时，刘一枪已飞快倒下，假装死去，子弹打到门外的夜空里去了。

石大胆死去，刘一枪当了大当家的。他订的第一条山规是有了财物兄弟平分，不许私藏，不许贪污，不然，自己认人子弹不认人。

兄弟们一听都很高兴，没有不遵从的。

可是，二当家的却不遵从，竟悄悄偷盗财物。

二当家的是在一个黑夜被抓住的。当时，他趁着夜色刚走下南寨门，下到一个沟槽里，就被放哨的兄弟发现了。大家不知是谁，一声喊扑上去抓住，接着一愣。这时，刘一枪恰好也赶来，打开二当家肩上的包袱，白花花的都是袁大头啊。二当家专管山上粮秣，也就是内管，他做贼，还不将山寨偷出个大窟窿。刘一枪带人一查，顿时瞪大眼睛，整个山寨收入的一半，凭空没了影儿。

刘一枪让捆来二当家的，哐一声将枪拍在桌上道：“兄弟，我认你，枪不认你。”

二当家的低着头，一声不吭。

二当家的在山上人缘好，弟兄们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他都想法下山搞药；大家手上缺一点零用钱，他都会拿出自己的垫上。因此，大家听说刘一枪要处死二当家的，一个个赶来叩头求饶。

刘一枪愣愣，阴阳怪气地道：“二当家的，你人缘好得很啊，看来我不饶你，是和兄弟们过不去啊。”

刘一枪说到这儿，眼睛转了转，冷哼一声：“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寨规不能破！”

他说，二当家的能否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

在大家大惑不解中，刘一枪告诉大家，二当家的站在十步外，自己开枪，枪膛放一颗子弹，如果一枪命中，是他命该如此，兄弟们须怪不得自己心狠手辣。当然，如果子弹落空，就饶他不死，绝不放第二枪。

大家一听，再次睁大眼。

刘一枪百步穿杨，十步内能击不中二当家的？

大家怀疑，刘一枪一定是知道二当家的人缘好，怕他日后夺权，才下此狠手，以绝后患。

大家望着二人。

二当家的按照规定转身，走了十步，站定，慢慢閉上眼。刘一枪缓缓举起枪，眯着一只眼，瞄准二当家的扣动枪机，枪机咔嚓一响，子弹没飞出来。他愣了一下，狠狠道：“娘的，臭弹！”

二当家的一愣，缓缓睁开眼。

兄弟们都鼓起掌来。

刘一枪狠狠一挥手，大吼道：“该你命大，滚下山去，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

二当家的回身一抱掌，又对大家一抱拳，转身走了。

刘一枪回房一笑，其实，他早知二当家的偷盗银圆。近年，高坝镇一带旱灾频仍，百姓难以为生。二当家的盗了银圆，下山救济百姓。

对准二当家的那一枪，枪膛里根本就没子弹，是空的。

选自《林中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