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雷

产生写这篇文章的想法，缘于最近阅读的一本书，亨利的《我的生活与工作》。亨利对残疾人的看法有非常扎实的调查报告做支撑，所以有很强的说服力。他把汽车生产过程分解为7882项不同的工作，最后他发现，其中3595项工作根本不需要体力，即使是身体最弱的人都能干。而把这些最轻的活再次分类，结果发现670项可由无腿的人干，2360项可由只有1条腿的人干，2项可由无手臂的人干，715项可由只有1条手臂的人干，10项能由盲人干。由此，亨利得出结论：“先进的产业能提供给残疾人工资工作的机会，要比任何正常社会具有的残疾人数还要多一些。”

亨利的这个结论无疑是振奋人心的，特别是对于残疾人而言。在福特汽车公司，亨利雇用了大量的残疾人。在书中他写道：“最新一次雇员分析显示，我们有9563个身体状况低于常人的雇员。这些人中，123人是手足伤残，或被截去了胳膊、前臂或手，1人是双手俱无，4人完全失明，207人有一只眼瞎了，253人有一只眼近乎瞎了，37人聋哑，60个癫痫患者，4人双腿或双脚俱失，234人失去一条腿或一只脚，其他的人有些小的身体障碍。”

亨利的书透露了两个重大信息：一个是，残疾人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胜任很多工作；另一个是，在某些特殊的工种中，残疾人可能比正常人更加胜任。一个瞎子被安排到存货部门，为运往各处的传送带和螺帽计数，而当时已经有两个身体健全的人在做这个工作了。两天之后工头送了一个条子给换工部门，把这两个身体健全的人从这一岗位上撤下来，因为这个盲人不但能够完成他自己分内的工作，而且还能完成原先由两个健全人完成的工作。

亨利在书中表述的这两个重要观点，其实我们的老祖宗也非常明白其中的道理，并因此雇佣一些身体有残疾的人做某种特殊的工作。譬如乐师通常由盲人担任，因为眼盲，所以听觉特别敏锐，从事音乐工作比起常人要超出很多。瞎子阿炳和《二泉映月》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又譬如，古人常常用刖者司阍，也就是担当城门的守门人。因为他是刖者，不能随意乱跑，所以在守门这个行当上，他可能比有腿的人更尽责。而刖者孙膑围魏救赵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可见残疾人不仅可能比常人更有责任感，智力上也有可能超出常人很多。所以古人强调人尽其才，即使是刑徒，成了残疾，也还是给他们出路。

亨利关于残疾人的统计数据非常有力地打破了我们对残疾人的偏见。很多时候，我们想当然地认为，残疾人不能和我们正常人一样，胜任某种工作。但亨利用确凿的证据证明，残疾人不仅能胜任大多数工作，而且可能在某些特殊岗位上，比我们正常人做得更好。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把我们在残疾人面前的那份优越感主动放弃，而开始学会用一种平等的眼光去看待残疾人，看待他的能力。

亨利进一步指出，雇用残疾人，不是一种慈善，而是因为这样做对公司有利。他说：“我们并不是觉得残疾人更可取，但我们证明了他们能挣全额工资。”这话的意思是，残疾人得到雇用，不是出于雇主的慈善，而是缘于他们自身的能力。亨利还说：“把殘疾人当作负担看待，这是经济上最大的浪费。”这话的言外之意是，残疾人有非常巨大的工作潜力，不去挖掘这种潜力，实在是一种资源的巨大浪费，就像石油沉睡在地下不去开采一样。

亨利的伟大有方方面面，但在对待残疾人的问题上，他的伟大更能打动人心。他不把残疾人看成负担，而是看成生产力，这是亨利最让我敬佩的地方。而在我们生活的现实中，我们大家都觉得，残疾人就是张着嘴等着我们喂饭的人。我们对他们的工作潜力一无所知，自然不敢轻易去雇用他们为大众服务。我们也在呼吁关爱残疾人，但那更多是停留在嘴边，我们并不清楚，对残疾人最大的尊重，就是给他提供一份他能够胜任的工作。

我们单位有一位电脑老师，是个侏儒，二十大几的小伙子，看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他的妈妈以前在我们单位工作，也是个侏儒，所以由于遗传，孩子也成了这样。妈妈后来去世了，孩子大学毕业后，校方出于慈善方面的考虑，接受了这个孩子。孩子工作后，尽职尽责，全校有关电脑方面的问题，全由他一个人负责，学生方面的，老师方面的，教学方面的，机器维修方面的，包括全校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的网上填写，包括期末考试全校考卷的扫描工作，真是千头万绪，但是他一个人玩得转，处理得有条不紊，而且从来不计报酬。他的工资其实是很低的，因为没有正式编制，大约也就2000元左右。但孩子干得很欢实，因为，他是在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工作给了他尊严。

亨利的统计数据已经确凿证明，残疾人和正常人一样，能胜任大多数工作，而且很多工作比常人做得更出色，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怀疑残疾人的能力，而把这巨大的人力资源搁置一边？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