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如初

街道，用失去熟悉的气味

来安慰

镇上杀鱼的人，从没留意鱼的哭泣

那最后的晚餐

盘子里的鱼骨架完整的

仿佛世界一直与我们毫无隔阂

离开小镇的时候

走得快些，才符合失去的氛围

再说一次爱你如昨

仅仅一个宿醉如死的夜晚

仿佛仇视世界，就能和好如初

过无名亭

隶属于病。向陡峭的苍茫低头

苍茫源于博大。一座斑驳的四角亭

剥落褪色的漆。彼时的风雨

向门外推出，胸中藏有山川的匠人

山川屯于弯曲的手掌

像塞礼物一样把自身递于后来者

如莲花之于池塘的恰到好处

能被说出的，不是羞于浅薄就是病

白 露

露珠端坐草尖，投射一个帝国

帝国里白鸽如纸片

流水席静坐一人

秋风扫碟

压低帽檐的青年口中含铁

咳嗽磨尽红岩寺荡过来的钟声

丹桂飘香，炊烟孤独

从松针到菊花，篱笆隔天涯

从白露到霜降

我到父亲，月似弓

针尖对麦芒，腰渐弯，针尖刺破露珠

星星丛书

米行的米

和酒肆的酒具有一样的准星

当我从米行步行至酒肆

必然路过菜市场

让菜市场过滤我在人间的悲伤

回到家点灯

在一杆秤上索引一顿晚餐的重量

捋过秤杆上的准星

把一天的困顿在秤盘上放稳

米袋里心思安稳

酒囊里诸神归位

作为人子 我在晚餐之后

落座庭院听人间欢笑

检索一杆秤一样平衡着天空的北斗七星

雨中石像

一滴雨淋湿锤子上万次

一块石头被锤子击打六次

石头，锤子

击打第七次的时候

一个星期的无所事事

僵硬和锈蚀被无限放大

而我是那个技艺日渐生疏的石匠

多数时候是一块石头

没有雨把我雕刻成石像

再击打一次，就能听见内心的破裂

另一场雪

深夜的一场雪是豹子的斑点

迅疾掠过山冈的斑点

在低洼处堆积

避风处沉落

这一夜残酒不消

这一夜雪落得漫不经心

唯有天光大亮

起床的人开门就陷入雪白的沉默

昨晚那翻滚的起伏的

荒草般的心事敗于一场雪

那一场让人畏缩不前的白

夜游寄北

凉风穿透毛衣，挤进闲散的街道

他冷。他丢弃了囊中

写有地址的旧纸片，医生随手涂画的便笺

弯月笼罩凌晨两点无人的街心

他像一根布满笛孔的笛子，窟窿如碗

迎风，他十指痉挛，把自己弹奏了一遍

宿醉者在街头垂钓一弯淡月

直溜溜的钩子上，端坐一个失忆的少年

暮 晚

薄暮轻掩一碗陡峭的稀粥

鸟掠过

薄暮和稀粥同时裂开

我在裂缝里看见很多张脸

来自乡下

脚底携带黄泥

遗弃的谷物在黄泥中行走安稳

落地即是成家

在一碗稀粥里我羞愧于自己已经发福的脸

而飞鸟投入暮色

沙哑的鸣叫声是喉咙里一粒种子的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