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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的水草

2018-06-21余温

莫愁·时代人物 2018年4期
关键词:余温灶膛远古

给母亲买过液化气罐和灶具,用了几次,她就不用了。一是液化气看不见摸不着,没柴火看着踏实。更主要的是,关火就凉,锅里饭菜再热一次,不好吃。

不像柴锅,灶膛里燃剩的炭火,或柴草的余烬,足以让大锅里的饭菜持久保温。甚至于,许多温软,都是余烬完成的。

我烧过柴锅。煮鱼到最后,作料放齐,收汁时,就不再添柴。将余烬拢在一起,锅盖盖好,便去做别的事。一两个小时后回来,揭开锅,香气扑鼻,剩余不多不少的汤汁,还在小鱼吐泡一样咕噜。一切刚刚好,比刻意控制的火候还好。

红烧肉、炖猪脚、咸鸭炖黄豆等也是这样。而想炮制一锅金灿灿、恰似穹庐的锅巴,没有余烬慢炙,味道更是出不来。

余烬的好,在于不用花时间、花精力去经营。它在你的注意力之外,把最需要耐心的一切都替你做了。

记忆一个菜的时间,常常跟在菜上花费的时间成正比。就说一道红烧羊肉,无论怎样有口碑的饭店,也不会花三四个小时,让调料与羊肉相融,让骨头里的味道漫溢,完成自身的丰盈。他们等不起,你也等不起。

那年,我去宿州老凌那里游荡。老凌买了半只羊,剁碎了,放在大柴锅里煮。用的是松木,架在高宽的灶膛里,燃烧出远古荒郊野外篝火的情味。

然后他带我去闲逛,闵子骞祠、虞姬墓、东林草堂遗址、垓下遗址。回来已经天黑了,拉开门,一屋子肉香扑鼻。汤差不多干了,油犹自吱吱地冒着细泡,瞬起瞬破,每一根羊骨都油光闪亮。

严冬的清晨,起来洗漱很煎熬,好在一进厨房,灶台依然温热,吊罐里的水也是温热的。母亲深夜煮开的稀饭,余烬替她慢慢熬着,慢动作般翻涌。温暖便会在短暂不适后,由触觉至心灵。

母亲帮我带了几年孩子,再叫她来,就不答应了。她说,城里方便、干净,可人与人之间,没有乡下暖心暖肺。她说,那天把我家院里种的丝瓜带了几根,送给平时偶有说话的张妈。张妈死活不要,她尴尬地下楼。刚下台阶,就听身后门“咣当”一声,砸得她心里一哆嗦。

我却有相反的体验。还是老凌,在北京时,他住我楼上,晚上我去见他。聊了很久,忽然停电,我告辞下楼,他在门口送我。我摸着墙壁向下走,慢慢走到回廊尽头,电忽然来了。我下意识回头,老凌依然站在门框边,看着我。

人到中年,不大喜歡快火,那只会烧焦表层,内里依然生硬。也不大想四处招摇,交新朋快友。到这个年纪,没有带着余温的亲朋,是会觉得寒冷的。

余温是岁月的温度,是不需要经营的温度,是走了很远依然有人目送的温度。余温不是时过境迁的一手寒灰,而是以心尖上的小火苗,舔着生命的锅底,让人一生暖香,给别人给自己。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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