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权力迭代背后

2018-06-06胡梦莹狠狠红露冷

看天下 2018年15期

胡梦莹狠狠红露冷

在当下，如果你没有机会成为明星，或许还可以成为一名经纪人。知乎上，“成为经纪人是怎样一条职业道路”“经纪人的收入到底有多高”之类的问题层出不穷，那看起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职业，无论是风光还是钱财，都蔚然可观。

但他们可能也是压力最大的一群人。我们所采访的一位经纪人小雅，目前正担任几位话题艺人的执行经纪，她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凌晨4点一定会惊醒，习惯性看一下手机，确认有没有发生状况，“一直在焦虑，有时候也不知道我在焦虑什么，这几天每晚都做噩梦。”

我们亲眼所见一名经纪人痛斥另外一名经纪人，原因是采访间隙，她带的明星需要用某品牌手机，发一条带有手机品牌后缀的微博广告。那个手机如此难用，仅仅是发条微博，已经是不堪重负，需要反复重启。

经纪人没有忍住，对我们激烈地抨击接下这个广告的前任经纪人：“这种人太短视了，怎么也不想想，你作为一个经纪人是有机会和艺人共同成长的。你们知道吗？艺人当时整个发展都是往上的时候，你却接这个级别的广告？”

不久前，鹿晗（左）和杨天真（右）的壹心娱乐解约

明星如同股票，作为经纪人，是长期持有，还是短线快进快出？那可能是一个眼光的问题，也可能仅仅取决于有多少资本。庄家可以耐下性子等待胜利，但散户有时不得不急于变现。

归根结底，他们还是要解决关系的问题——我们上面所说那位痛斥前任的经纪人，前不久已经离职。这是一个人与人之间的行业，他們所面对的商业对象，通常各怀心思，同时他们承受着最严格的评判——粉丝的眼睛。

区块链与佟大为

2010年是经纪人行业的一个好年份。华谊在那一年，告别了它在经纪领域的黄金年代，范冰冰、李冰冰、周迅、黄晓明等大批一线明星，掌握主动权后纷纷出走，开设个人工作室。当年8月，北京CBD出现了大大小小17个明星工作室。

大约也是这个阶段，大量媒体人们涌入这个行业，邹健正是其中的一员。他曾是新浪娱乐的记者，2011年和另外一位同事一起出走，加入了刚刚组建的佟大为工作室。最早团队只有三人，每个人身兼多职，将工作室发展到现在拥有数十人规模的传媒公司。邹健也从宣传总监变成了公司副总。

邹健的个人风格非常明显，不是说他的浅灰色西装和精心梳就的发型，娱乐行业的从业人员对于外表的用心程度，本来就显著高于社会平均值。而是他办公室的案头上，正摊开一本《图说区块链》，管理学、网络科技、金融、营销等门类的书籍将书架塞得满满的。他滔滔不绝地对记者说： “最近大家都在提中产阶级的消费升级。消费升级在我看来，主力还是80后。80后这一代已经成为社会的一个中坚力量，但是他们的父辈大部分是50后，50后是中国历史上最穷的一代人，没有消费观，没有生活方式。这方面，80后的父辈们是不能给他们做一个榜样的。”

李冰冰在《变形金刚4》中饰演女强人苏月明

所以呢？

“所以大量的中产阶级需要一个家庭范本，需要有人来给他们做示范。明星这方面是有光环的，你看，大为和他的三个孩子……”

从李冰冰到王俊凯

李冰冰的经纪人同时也是她的亲妹妹李雪对我们说了另一个故事。4年前，李雪正在孕期，没有胃口，几乎什么也吃不下。恰逢《变形金刚4》宣传期，这是李冰冰好莱坞征程里的重要作品，戏份吃重。全球首映地定在了香港，制片方派拉蒙向全球媒体发出邀约，却忽视了香港本地媒体的专访需求。首映在即，所有香港媒体同仇敌忾地，准备发出不满的声音。李雪这个时候来到香港，专注地做一件事——请各大媒体的记者吃饭。

她在最好的饭店订了最好的包间，连续四五天，每天中午和晚上，顿顿大宴宾客，对香港媒体讲述这部电影拍摄有多么不容易，李冰冰有多么不容易，“这是我们中国演员的一个历史性突破，我们应该鼓励自己人。”同时，她说服李冰冰挤出时间接受香港媒体的采访。香港媒体以连续一个星期的整版报道回馈了这份诚意。

李雪也收获了派拉蒙，“他们没有给我一分钱公关费，但我们做的工作却给电影帮了很大的忙。后来我们和派拉蒙的市场部成为特别好的朋友，到电影上映后期，派拉蒙总裁特意做了一个变形金刚20亿的海报送给我们以示感谢。”

李雪与李冰冰的组合被很多人羡慕。明星用亲戚当经纪人，被认为是娱乐行业初级阶段的标志，经常被评价为“业余”“不专业”——但李雪除外。李冰冰所有得奖的戏，都是和李雪商量后接下的。《云水谣》在西藏拍摄，演员觉得吃不消，李雪跟冰冰说会陪她去，结果她只陪了一个星期，戏却在西藏拍了一个月。《风声》的剧本在拍摄前做了翻天覆地的大调整，李冰冰内心犹豫不定，通宵失眠，李雪以《无间道》双男主作比，劝她接下了李宁玉这个角色。

这是一对可遇不可求的搭档——亲人间坚固的信任，让她们可以尽情直言，不需太多避讳。

但不是每个明星都配有一个李雪。这是她身为明星工作室的老板，却反对明星开工作室的原因，“除非你真的已经是超一线的艺人，行业中上下所有资源人脉都打通了，你才有能力去做明星工作室。仅仅说我今天不缺戏，那和你是一个超一线艺人还差着十几条街。你开工作室就意味着你是这个工作室最大的，没有人能帮助到你了。”

去年李雪跟王俊凯合作，她事业版图的核心部分，从自己的姐姐拓展到当下最顶级的流量明星。“如果明星自己开一个工作室，其实很难有机遇碰到一个能力超强的，还能给你更多的（经纪人）。那么其实就相当于你在自己吃自己这块资源，对吗？”

天纵奇才杨天真

杨天真大约会认同李雪的观点。在鹿晗离开壹心之后，她和投资方进行了一次讨论，为什么头部明星会选择自己独立做工作室呢？“我确实觉得从专业性来说，一个头部明星应该有一个完全只服务于他的团队，并且有一个我这样级别的经纪人全心全意服务于他一个人。但目前我做不到，整个行业也做不到。” 所以，她与鹿晗好聚好散。

2006年，杨天真大学毕业，第一份工作是橙天公司的艺人宣传，每天要做的事情是打印剧本、发稿子，她自认为“天纵奇才”，却要干基础工作，找不到目标感。一位前辈对她说，“要当一个影响世界的人，可以从影响那些有影响力的人开始。”两年后，她成为范冰冰工作室的一员。

23岁时，她从范冰冰工作室的宣传总监起步;与范冰冰共同作战的6年创下很多营销案例，被行业认可。2014年，29岁的杨天真与陆垚、陈洁、陈嘉颖合伙成立壹心娱乐。

江湖上处处都是杨天真的传说，她被描述为一个厉害角色。有人说她有通天的本事，也有人不齿她的作为。2011年，天涯上曾出现了一篇热帖，里面历数她的累累罪状，称她策划的一手好戏，接连绊倒多位一线女星，手段之毒辣连大老板们都闻风丧胆。当然，也有人同情她，觉得对于年纪轻轻就处于巅峰之上的人，人们总是容易投射出一些阴谋论。

壹心的内部设计彰显出了杨天真的决心——这是一家墙上没有悬挂任何明星照片的经纪公司。“一个优秀的经纪公司，不需要向人彰显你的客户是谁，才让人尊重你，我们团队本身，就是最大的价值。”她自信地说。

她的理念介于传统公司和明星工作室之间：艺人需要专业的经纪服务，而不是控制。她反对传统经纪模式里的“照顾”，“我其实特别渴望他们任何私生活都不要让我知道”——除了谈恋爱。“谈恋爱你必须得让我知道”，那是野心勃勃的杨天真也無法改变的问题，明星的婚恋问题甚至比他们的作品还重要。

遍地是黄金？

过去三年，演员片酬突飞猛进，初出茅庐的小鲜肉H拍了部校园纯爱剧成了万人迷，第二部戏的报价就高达6500万，荣登小鲜肉新贵榜首，类似的故事不断上演。以胡一天、彭昱畅、邢昭林、侯明昊、范丞丞、宋威龙等为代表的新生势力，变得炙手可热，一人难求。

即便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等到有一天在网剧中捞到个男二、女二，到手200万片酬也不成问题。新人的经纪约相对苛刻，通常是5：5分成，这就意味着，他的经纪人60天能赚百万。

横财暴利的驱使下，无数人跳进了这个抢钱大潮。85后孙梵曾担任Angelababy的宣传，也在壹心娱乐工作过。两年前她决定单干，现在手头已经有两个新人，她忍不住一脸得意地说，其中一个刚签一个月，就在企鹅影视的校园剧《人不彪悍枉少年》中有了角色。

孙梵安排了听上去相当璀璨的推星计划。比如拍写真，她会严格按照一线艺人的规格来，要体现出质感，如果想上戏，就动用过去的资源去找制作方，“我不会像遛狗那样，天天带他们去剧组的旅馆见副导演，我怕他们变成混局子的混子。”

她每天游走在抖音、微博上，看到好看的素人就加私信聊，《偶像练习生》《明日之子》《这！就是街舞》这些热门网综也一集不落地看，有中意的就要火速打听联系方式，先下手为强。他们这行竞争太残酷了，宋威龙当年在微博上以颜值引起轰动，随后是一窝蜂哄抢，她听说最后于正带着真金白银登门，靠诚意才打动了他的母亲。

可惜因为是个体户，也没有更多资源，她通常不是俊男美女们期待的买家。孙梵第一次签人就出师不利。她们合作了一年半，前后接了三部戏，从网剧单元剧的女二号升级到了网大的女一号，新人北漂居无定所，她还把空出的房间让给对方住。结果戏拍完了，新人成了别人家的女艺人。

不过她仍然踌躇满志，在整个行业薪酬暴涨的时代，她相信， “如果我很坚定地去做一件事，我有信心这个成本能收回来。”

不靠感情维系明星

在行业格局分散、艺人资源重组的强势冲击下，传统的老牌经纪公司已经无所建树。以王京花、常继红、李小婉为首的中国第一代经纪人，曾手掌巨星资源，何等风光。

时移世易，王京花的星河文化（原拾捌文化）早在4年前就被北京文化收购;常继红的千易时代也被中南文化收入麾下;至于李小婉的荣信达，早就在周迅、陈坤、杨幂、杨洋、等众艺人的出走潮中被打得一蹶不振。

华谊兄弟在2005年经历大批艺人出走的打击后，开启了经纪人工作室模式的先河，推行后一度取得成功，但没几年，又宣告失灵。2009年至2013年，华谊艺人经纪及相关业务的收入占比逐年下降，2014年已停止报告单项收入。

王京花曾任白百何经纪人

但旧故事仍然流传着。

比如当年的王京花喜欢提醒参加发布会的郭晓冬不要驼背，为艺人争取利益时有一种护犊子的劲头，细致到宾馆标准、助理人数、洗澡水温度。又比如陆毅和合作六年的经纪人刘韬签解约书的前一夜，一起吃了饭。隔天到公司，刘韬给了陆毅一份无偿解约书，对他说：“一分钱都不要你的了，你走吧，我要拿了你这几百万，甭说合作，连朋友都没得做了。”陆毅哭了，刘韬也哭了，在拥抱中结束了六年的合作。

但新一代经纪人不会再这样了。孙梵最新的微博里写了她的心得：艺人和工作人员，天生就是两个物种。就和谈恋爱一样，别太上心，吃力不讨好。杨铭也对我们说，早期行业太初级，才需要靠亲情友情去维系关系，他们现在和艺人只有在工作时才会并肩作战。

但也有横跨两个时代的人还在去往远方的路上，比如李雪。

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将午餐时间献给了各位合作伙伴，每天9点孩子入睡以后，她开始第二轮工作。她要学习如何进入粉丝经纪的时代，“我如何能够适应这个形式？如何让明星觉得我们做得更到位？如何能让粉丝少一些抱怨？”就在我们发稿前不久，李雪以公开声明的方式，开除了一位员工，理由包含：私联粉丝，恶意谋私，在粉丝之间散布虚假消息，干扰粉丝对公司工作的信任。这份声明大约是她对时代所交的一份功课。

胡梦莹狠狠红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