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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失的睡眠

2018-06-05张琪

神州·上旬刊 2018年5期
关键词:爷爷奶奶小时候

张琪

宿舍的灯早在一个小时前关了,舍友的鼾声磨牙声此起彼伏,我尽量放轻力气在键盘上敲字,倒也形成了自己的旋律。阳台融入到深深的夜里,对面几间宿舍亮着微光,像零散的星子闪在夜空中。

如果夜是一锅粥,我已将它熬得米粒烂熟、粘稠至极了吧。

充足的睡眠像个淘气的娃娃,在一个个不经意间就从我怀里挣脱出去,还顺手在我眼框下画上黑圈。不禁怔怔地想入迷了,它为什么要离我而去?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它的?

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老人家的作息时间是比年轻人早了两小时的,爷孙三人下午五点吃饭,晚上刚过九点,爷爷奶奶结束在电视机前断断续续的瞌睡,把我赶上床去。

小孩子精力旺盛,哪有那么容易甘心早早睡下?于是大人发明了睡前故事。跟我睡一张床上的爷爷奶奶当然也会给我讲故事,讲得最多的是一个吃小孩的熊人婆,是由很多个小故事组成的“系列篇”,只是每次讲到精彩处,我倒吸着冷气等待下文,等来的却是他们响亮的鼾声。

更多的时候,我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葡萄架,盘杂的枝条被夜染得黑漆漆的,像一群乌鸦,又像死人干枯的手,然后自己编故事:有个公主被巫婆变成了乌鸦了……在我看来,夜里万物都变了模样,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本来可以好好观察這个奇妙的世界,却要被囚禁在床上,一闭一睁眼间,世界又变回了那个熟悉到看腻了的样子。我玩着这样无聊的游戏抵抗睡眠,有一次竟给能看到的所有东西都编了个故事,之后就听见了鸡鸣。但大多数时间坚持不了多久就坠入梦乡了。

大年夜是最令人兴奋的,这是小孩子唯一可以熬夜的一晚,可以听到新年的钟声再去睡觉,俗称守岁。一家老少在守着中央一台看春晚,桌上堆满零食,我越熬越兴奋,往往过了十二点长辈给了红包送了祝福,还一点儿不犯困。可惜不是每家都有这样的习俗,我告诉我的小同学,我到了第二天才睡呢。他们惊讶地瞪大眼睛,在他们印象中小孩是必须九点前睡的,书上这么说,家长这样执行,仿佛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童年的时间感觉是最漫长的,如果说一寸光阴一寸金,我们都曾是坐拥万贯的富翁。那个盼望长大却一直长不大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我上了初中以后,发现时间成了兑换分数的筹码。年级里要分重点班,老师告诉我们多少名以内能去好的高中,多少名以外连高中都上不了。身边的同学一夜间长大了,自愿去上补习班,啃一些难懂的习题。

在这样的环境下,我跟风努力读书,也开始压缩睡眠时间,从初一的九点半睡,到初三的十一点还不睡。临近中考的一个月,我开始失眠了,一方面作业没做完满是负罪感,一方面夜深了焦急地逼自己去睡,结果眼睁睁地躺下就是睡不着。我第一次意识到,睡觉是可贵的。仅仅在五年前的我还不愿意乖乖睡觉,竟沦落到祈求睡眠的降临。然而睡眠像一层薄膜,罩着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使他们安眠,唯独将我排除在外。

后来我上了一所不错的高中,意味着越来越拼命投入到学习的战争,哪怕四面楚歌也要破釜沉舟。压力像一块铅永远在心口悬着,不像初中还能偶尔伤感抱怨一下,人像一部永不停止工作的机器,麻木地按照严格的时间安排运作。

若之前只是把睡眠像海绵里的水一样一点点挤掉,高中便是将它像砍竹子那般拦腰截断。晚自习下课后在宿舍楼下借灯看书,回去后点一盏小台灯刷题,一个个凉如水的夜里眼皮直打架,却仍要支撑着多看两行字。那段时间的睡眠见缝插针,总在课上、自习、早读时没有一点防备地侵来,趴下几分钟都能做梦,梦回童年,惊羡那无所事事数星星的时光。

老师对我们说,熬过这几年吧,上了大学你们就好过了。我熬过了那段黑暗的日子,却并没遇到老师所预言的轻松,至少在睡眠不增反而减少。

刚入学的时候有太多的欲望,如一只羽翅刚丰满刚刚离巢的鸟,没见过如此广阔的天空,想飞遍每一朵云。经过重重面试,加了很多部门,便是挖了一个个坑,都是需要用时间精力去填补的。一份份方案、一篇篇文章将夜晚填得满当当的,好不容易等到各类活动办完了,期末考也来了。荒废了一个学期的学业在短短两个星期迅速背下,换个勉强过关的绩点,代价是半个月的不眠夜。

不只是我,身边的人少有不熬夜的。为了社团、班里的一些工作,担起自己该负的一份责任,无数大学生愿意牺牲睡眠去加无酬劳的班,无私精神着实令人感动。

这些大学生在无私奉献、锻炼才能的同时,终于发现了熬夜的坏处:身体素质在下降,脸色越来越差,原本的蓬勃朝气变成垂头丧气,才如梦初醒;越来越多文章在科普熬夜带来的伤害,用血淋淋的半真半假的事例警示我们不要熬夜。这样的警告看多了也会麻木,到头来依旧如故。即使漫无目的刷着手机也要耗上宝贵的睡眠,熬夜上瘾之后早睡也睡不着啊。

工作太多,作业长期累积也多,不耗上几个夜晚根本赶不完;一整天都在忙碌,好不容易在睡前搞定,不玩一会儿手机放松一下简直不能睡个安稳觉;更多时候是该干活的时候拖拖拉拉,直到睡前才恍然醒悟浪费太多时间,又没有第二天再干的豁达,非要今日事今日毕,便一咬牙,好吧,再熬最后一晚;或是三五个好友聚在一起,彻夜长谈,吃吃喝喝,仿佛不熬个通宵友谊就不能天长地久……

越是自由反而越没有了约束,越是选择多反而揽上身的越多更加忙碌,这是年轻人所谓的“青春,为何不疯狂一点”。越是放纵的疯狂,越是赌上了健康的代价。熬夜积压下来的病痛听说要等到中年以后才会显现,那时候的我们定会怨死现在的我们:去你的青春无悔!

有次我算了一下,我一个学期以来就没在十二点前睡过,一点以前睡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小时候渴望一年一度的跨年,觉得越过昨天和今天的界限是神圣的。现在的我每天都清醒地送走昨天迎来今日,不虔诚也不激动,一个不经意瞥见手机或电脑的屏幕,日期跳转了,哦,尽管还沉浸在旧的一天的夜晚,新的一天却已经到来了。

我再无法找回小时候诗意的生活,清早听着鸟儿清脆的叫声醒来,从一个香甜而安逸地梦中,容光焕发地开始新一天的闹腾。

回不去了,丢失的睡眠,丢失的安然入眠的心情,像那逝去的童年一样。

忿忿不平又伤感地写下这些,只渴望有谁看了以后幡然醒悟,改变糟糕的作息规律重新做人。很讽刺的是,这样的文字却是我熬夜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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