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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洋淀声色

2018-05-26王广乐

当代人 2018年5期
关键词:网箱白洋淀鱼儿

王广乐

东方渐露曙色,静静的淀水拥着苇田慢慢醒来,朦胧中,一声鸟鸣从苇丛中传出,紧接着第二声,继而一长串,很快,所有的苇田中都响起了悦耳欢快的歌声,白洋淀的晨被唤醒了。那是苇莺们在欢唱。你不知它藏在哪里,更不知它是攀着苇秆还是立在苇梢上,呼朋引伴,酬答应和,偶有停顿,另一丛歌声即起,喧闹不休。每一丛都不肯示弱,每一叢都不肯停歇,却又不见谁声嘶力竭,因为它们都是天生的音乐家。

太阳一点点出现在远方的树梢上,把万道金光无私地赠予广袤的大淀,刹那间,青苇绿树焕发出勃勃的生机,淀水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金色的光照亮了渔船,船上的男人摇着桨,女人敲着铁板,驱赶着水中的鱼儿,“铛,铛,铛……”短促而高亢的声音在淀中回响着,飞越每一条沟壕,落到淀边每一户院落里。这古老的乡音,几百年来就这样一直粗犷地响着,响遍每一个村落,每一代记忆。

村头静立,听雄鸡长鸣,巷犬短吠,在晨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河边,村头,芦苇丛旁,每一个网箱中都盛开了一大朵银色的水花——昨夜风雨大作,今晨那些喷泉是养殖户在为鱼儿增氧。水花高高地喷起,在塘面上开出一朵朵硕大的水花,沙沙轻响着向四周扩散,绵延不绝。斜斜的阳光投过来,落在水光潋滟的淀面上,穿透漫起的水雾,弥散出一片朦胧的轻纱。我想,那塘中的鱼儿一定会快乐地穿梭于“花”下,也许还会一跃而出,看一看这美丽的晨光。

记忆里,白洋淀的晨并不单调,或晴,或阴,或雨,或雾,无论浓妆还是淡抹,总是那么相宜,那么惹人喜爱。

当太阳躲进云层,整个白洋淀呈现出最朴素的色调,如美丽的少女,素颜向人,虽少靓丽夺目的光泽,却让人倍感温馨。目之所触,白洋淀的花草树木无不带着淡淡的柔情。哪里都是绿的,你会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绿的世界。苇正值少年,绿得明快鲜亮,大片大片地铺展着,蓬蓬勃勃地生长着,每一株都散发着浓郁的热情。树虽近中年,绿意略显暗涩,却稳重大方,视之可敬。树影之下的淀水也被映绿了,浸透古意的斑驳苍绿中处处显出凝重,给人以信任。你随时会被船下青绿的水藻吸引,她们那么招摇,每一棵,每一柄都清晰地跃入你的眼中,向你示意,她们才是白洋淀真正的绿色:清纯,自由,引人向往。还有,那塬子上的草绿,砖缝中的明黄,都那么鲜明地吸引着你的目光。

有时,清晨迎来的是霏霏细雨。雨中的白洋淀变得非常纯净,荡涤了往日的繁杂,似静静的夜。漫天的雨丝洒下来,淅淅沥沥,满是秋的味道。撑起一把伞,静立在淀边,看水,看天,看苇,看船,看岸边的钓鱼人,一竿一丝,静静悬着,如入定的老僧。此时的大淀似乎只有明与暗的分别,白亮亮的水道,曲曲折折地通往远方,暗涩的苇田,一块块,毫无规则地码放着,像小朋友的拼图。雨改变了时空,时间在雨中变得悠长,空间在雨中变得广阔,现实在雨中慢慢淡出,褪去了颜色。

有时,晨雾如纱,轻笼着白洋淀,树木、芦荻、小小的村庄,似梦一般的飘渺。船浮在梦中,人浮在船中,时隐时现。随着太阳初升,雾渐渐散去,只将一抹或几绺薄烟留在树枝间,作为来过的印记。雾像一位诗人,思索着赞美生活的诗章;雾更像一位画家,认真创作着自己满意的画作;雾还像一位摄影师,时时变换最佳的角度,拍下一幅幅绝佳的风光。雾里的一切似乎看得真切,又似乎看不真切,在似与不似之间,人事景物悄悄地发展,变化……

初夏的气候最是宜人,阳光和煦,风软云轻,最适宜在向阳坡处独对一淀风光静坐,或者荡舟闲游,随意驻留,让整个身心沉静下来,聊作浮生半日闲。

此时芳菲已然散去,岸边的杨柳枝青叶新,葱葱郁郁,长势正旺。芦苇荡已初具规模,一块块苇田如同一座座浮岛,静立在水中,每天都在长高。鸟儿们在芦苇丛中安了家,养儿育女,飞进飞出,一片忙碌。草鹭将身子隐在密丛深处,伸长脖子机警地张望,防范不知趣的闯入者,随时做着驱逐的准备。燕子穿林过水,飞快地掠去,那超强的控制力堪称一绝:窄窄的苇巷中,不管有多少只燕子,尽管自顾自地穿来绕去,上下翻飞,互相之间绝不相碍。相比之下,麻雀显得最没本事,只能做短短的飞行,慌慌张张从壕沟这边扎向那边,落在苇秆上,跃入丛中看不见了。

浅水处,涉水掠食的当属黑翅长脚鹬和一些鹭鸟。黑翅长脚鹬,成群结队地在水中寻来觅去,这种体型与鸽子相近的小鸟,长了两条长长的红腿,与黑背翅、白腹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它们多则几十只,少则几只,有时会在一个水塘浅滩上滞留许多天,常常引来观看者摄影留念。水鸟怕人,如有人靠近,它们便会腾空飞起,编成整齐的队伍,绕着坡岸飞行,黑压压地掠过树梢,然后落到稍远处,继续寻觅小鱼小虾昆虫贝壳。黑翅长脚鹬喜欢与白鹭为邻,白鹭却喜欢独来独往。新秧插好的稻田中,白鹭在优雅地踱着步子,或许还会有一两只琵鹭或别的鹭鸟在不远处休憩,翻翅,伫立,有时会立上半个小时,一动不动。许多鹭都喜欢在树上筑巢,大田庄村曾有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浓密的树荫中到处是鹭鸟的身影,白鹭、夜鹭、琵鹭、池鹭、苍鹭安身其中,孵育小鹭,邻伴相安,我称之为“鹭的天堂”。

有些鹭鸟非常喜欢养鱼的网箱,夜鹭就常常立在网箱的木柱上,注视着水面上的动静。它会抓住网绳沿着网格向下走,直至贴近水面,静静等候游近的小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叼住它,然后昂起头,不断调整着鱼的身体,在鱼儿拼命地挣扎中准确地将鱼头送进嘴里,整个咽下去,这个过程往往不超过一分钟,水面上圈圈涟漪犹在荡漾,夜鹭已经飞回木柱上等候下一个机会。

其实,在这些木桩上立得最多的是须浮鸥,这些勤劳的鸟儿没有鹭鸟依网捕鱼的习惯,它们只是借木桩休息片刻,有时网箱上会一字排开站立四五只,当有船经过,才一一飞走。与鹭鸟不同的是,须浮鸥有着异乎寻常锐利的眼睛,盘旋在高高的空中,它会发现游近水面的小鱼,一个俯冲,准确无误地叼起鱼儿,翩翩远去,只留下一圈圈震荡的水晕扩散不停。须浮鸥是淀上的明星。水面上,半空中,翩翩翱翔,偶尔留下短促、高亢又略带沙哑的叫声,独行时,飘然展翅疾掠而去;群集时,迅速地上下翻飞盘旋。我对它们很好奇,总觉得它们很神秘,不知从何处飞来,晚上又在哪里露宿,总是夏来秋去,年年如有信约。每每随舟行走时,总会被清波、绿苇和这些白鸟所感动——有了自然的神奇造化,才有家乡的湿地明珠。总喜欢在风和日丽的早晨,追视这些飞翔的鸥鸟,苇愈绿,则鸟愈白,这时才深感老杜名句“江碧鸟逾白”的妙意。

苇巷中水波不兴,绿玉无瑕,苇叶青翠欲滴。清风徐来,苇枝轻摇,鸟鸣阵阵,更有淡淡的清香,似有若无,加上蓝天白云的倒影,使人心旷神怡。

苇巷外,不远处有一大片荷叶,大大小小的圆叶,层层叠叠地从水中冒出来——此时正是莲梗出水,绿意初着的时节。瘦长的叶茎,一柄柄形态各异的小伞,在清风中摇曳着。那些清波上的叶,刚刚脱却“点溪荷叶叠青钱”的稚态,或卷或疏,若凌空而来,似拂波而去,又如婴儿蹒跚学步,直惹起你满怀的爱意。这些叶子,或集群簇生,或孑然独立,排开去,铺满了这一大片水面,不消多少时日,就会亭亭玉立,华盖纷擎,芙蓉满湖了。

记得每年六月中下旬,花就陆续开了,所有的花箭都高高地挺出水面,碧叶之上,亭亭玉立,落落大方,都是一色的红荷,色浓而不艳,香清而不淡,卓然而立,独步百花。荷花大都生于浅水中,随坡就势,高低错落,仪态万方。不由想起了《爱莲说》中的句子:“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是啊,圣洁的荷花怎么可以亵渎呢?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从不肯随波逐流,始终独善其身,这是品性使然,更需要取舍抉择。

荷,究竟是如何落户白洋淀的,不得而知,只晓得一个口口相传的故事:相传荷花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一个美貌侍女——玉姬的化身。玉姬羡慕人间的双双对对、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深感身居天宫的空虚和寂寞,在河神女儿的帮助下,偷偷逃出南天门,与人间小伙杨柳结为夫妻,过上了甜蜜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这件事还是被王母娘娘知道了,她恼羞成怒,将玉姬贬为荷花,永落河池湖滨,不许再登南天门。从此白洋淀的岸边就多了殷殷守望的垂杨柳,水中就多了圣洁美丽的红荷花。夏水之滨,晨开暮收,凌波獨放,绰约生姿。那一抹绯红,是爱的追求,爱的执着,更是爱的痴恋和守望啊。

清风袭来,满淀涟漪,叶在舞动,时而轻摇,时而急摆,如小天鹅的芭蕾舞,曼妙无比。她们一定是知道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在为我舞蹈。她们生来就是舞蹈家!每一次风来就会开启一次盛大的演出,每一片叶子上都有一个荷仙子在舞动,携着飘逸的舞姿,迈着轻盈的舞步,舞动,舞动!

风停了,满淀的荷叶依旧舒卷得宜,错落有致。阳光洒在叶子上,叶子变得近乎半透明,丝丝脉络清晰动人,细腻可爱。太阳渐升渐高,明亮的光将每一片荷叶照亮,整个荷塘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让人沉醉。

时光,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编辑:安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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