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

我在宿迁市宿城区委研究室工作了近5年时间，其间曾撰写过一篇反映城乡统筹试验区建设的调研报告，至今记忆犹新。这不仅仅是因为这篇调研报告后来获得了省级奖励，更是因为这是实打实、面对面“算”出来的。

2012年2月，宿城区启动了城乡统筹试验区建设，试验区总面积228平方公里，涵盖全省六大集中连片扶贫区之一的成子湖片区中扬、仓集、屠园三个乡镇，这三个乡镇贫困人口3万，占全区30%，省定经济薄弱村19个，占全区50%，是典型的洼地中的洼地。

2013年7月，区委领导带着我到屠园乡的大王村调研，了解城乡统筹工作进展成效。几场“夜谈会”下来，发现问题还有不少。实事求是地说，在启动城乡统筹试验区建设前，我们已经进行过深入细致的测算，比如土地节约、集体积累、市场运作等方面。当然，农民生活成本、家庭负担不是没算过，只是没和老百姓坐在一条板凳上算过。调研结束后，区委领导说，思想工作没做通，就不要急于赶老百姓“上楼”，还是要把账目理清，做到账账相符。

账账相符说的就是要和老百姓一起算账，算出真正互相认可的账。我将桃李家园小区8号楼2单元103室陈宗国家作为自己的“算賬户”。之所以选择老陈家，那是因为他的家庭在农村很具有代表性：一家五口人，儿子上大学，老陈和老伴现在上海务工，老陈的父母亲就住在刚搬迁过来的小区。因为家族中有老人过寿，老陈从上海赶了回来，只待三天就走。农村集中居住区和城市小区还是不一样的，听说有人要来算账，客厅里一下子挤进了七、八个人。两个半天的时间，我和村民们条分缕析地将收入账、支出账、节约账、负担账全都给算出来了。这其中，有三点体会非常深刻。

第一，算账表面上看是数字，实际是民情。提到支出账，客厅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非表达开支大了、成本高了。比如，小区物业费3毛钱一平方，一年就是400元；比如，过去吃井水不花钱，现在吃自来水，一年又多负担300元；再比如，过去用柴禾、煤球做饭，现在烧煤气，节约着用一年还要400元……老百姓说，苦钱不易啊！面对用汗水换来的金钱，苏北农民更喜欢用“苦”而不是“赚”，其中滋味，当事人最有发言权。在大家说完后，我试探性地问了句，钱花得值不值？村民邓纯凯是最早一批搬入小区居住的，新房就是儿子的婚房。他率先打破沉闷说，我看值！集中居住好，蚊虫不叮咬，儿媳不难找，儿孙上学不用跑！老邓的话带动了大家发言，“钱花了就没有错的，小区环境真是好，和城里差不多”，“井水不干净，容易拉肚子”，“以前孙子上学，接送真是麻烦，现在学校就在小区边上，真是方便”……我把群众的“苦”和“喜”一一记下，此时想到的是在中国古代，人们习惯把地方官称作知县、知州、知府，之所以加上一个“知”字，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理解为老百姓的一种期盼，为官一方要吃透一地情况，就是知民情。

第二，算账表面上看是交谈，实际是交心。既然是调研，就要给人说话，包括难听的话、牢骚的话、平时想说不敢说的话。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人，吸着旱烟，坐在客厅的角落。他有点生气地说，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自己种地虽然劳心劳力，但一天不沾地气，浑身像得病似的，吃根葱蒜都要花钱，还叫农民吗？他的话得到年长者的普遍拥护，讲到激动处，一些老人甚至用旱烟敲打着地面和我说话。从这一点来看，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民真的是故土难离。在和乡镇党委书记沟通后，乡镇的态度也很明确，已经在小区周边规划了每户一分地的小菜园，80元钱可租用一年，价格和自己流转的土地价格是一样的。明代大儒家吕坤说，肯替别人想，是做人的第一等学问。而如今，这个“别人”就是生活在我们周边的父老乡亲、群众百姓，他们赞成的，我们就要干；他们反对的，我们就要停；他们疑惑的，我们就要解释透。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地走群众路线。

第三，算账表面上看是说事，实际是说理。土地是城乡统筹绕不过去的坎。古山河小区拆迁安置对象集中在周力村、王洼村、合兴村和中楼村，涉及农户2300户。集中居住后，对宅基地、小菜园、林地、集体用地等进行综合整治，实际可用耕地增加4200亩、建设用地减少1395亩，土地节约、集体积累都得到了加强。而陈宗国算起自己的收入帐也是乐开了花，6.5亩的宅基地、菜园地、林地、耕地全部流转，流转总收入5200元，最关键的是劳动力解放出来了！过去他一个人在上海打工，月工资2500元，农忙时还要请假回来，再刨除路费开支等，收入2.7万元。现在土地流转，人不再被地箍住了，老伴和自己一起出来打工，夫妻俩月收入4500元，年增收3万元。后来，我们把老陈家的账做成收支两张表，放到城乡统筹试验区二期、三期的项目工地和庄前村头，让老百姓看得明白、对得清楚、算得精准。老百姓既认账，更认理，接下来的群众工作做起来明显游刃有余、得心应手了。

从老陈家回来后，我牵头撰写了题为《算好四笔账 理清一道理》的一篇调研报告，“四笔帐”就是土地节约账、集体积累账、市场运作账和农民增收账。“一道理”就是新型城镇化是以人为核心的城镇化。现在回头再想想，体会最深的还是“调研”二字，“调”字是言字旁给个周字，“研”字是石字旁摆个开字。我理解，“调研”即是说话周全、定能金石为开之意。

（作者单位：中共宿迁市委组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