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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萨尔王的后裔

2018-05-20

绿色中国 2018年10期
关键词:赛马会格萨尔玉树

文 洪 烛

整座草原,等待一位不在场的英雄

原地站立的马,等待尚未到来的骑手

正在书写的诗篇,忘掉自己的作者

只牢牢记住:那个使历史成为配角的人物

他的名字叫格萨尔……

年复一年的赛马会,把史诗

吟唱一遍又一遍:草绿了又枯,枯了还绿

英雄不会死去,总在你需要的时候复活

哪怕换乘另一匹马,改用另一个名字

我认得出他来:跑在最前面的是格萨尔

他挥动鞭子,我拨动琴弦

他跑得更远,我的心跳得更快

他夺得原本属于他的王冠

我夺得属于无数诗人的桂冠——

今年赛马会上,格萨尔将亲手给我戴上

可可西里

在我脑海里,玉树呈现为一张地图的形状。一张以粗犷的笔触画在牛皮纸上或刻在岩石上的地图。我借助它的指引梦游。

玉树藏族自治州辖6个县:玉树,囊谦,称多,杂多,曲麻莱,治多。这些地名像牧歌一样动听。

自治州首府驻玉树县结古镇。结古镇意为“货物集散的地方”,自古即为青川藏之地的交通枢纽和重要贸易集散地,往来客商云集。仅以茶叶为例:历史上川西雅州每年都要发出9万驮至结古,再由结古发5万驮至拉萨,剩下4万驮在青海南部各蒙藏聚居地销售。那时候货物大都由骡马或骆驼驮运。

我假设自己是跋山涉水的商旅,古道西风,断肠人在天涯。在高寒地带,这是一座多么温馨的驿站,总在流浪者倍感孤单时出现。

不妨换一个角度,把自己当成外来者,把故乡当成异乡来看待,会有更多的发现。因之而知晓结古镇不仅对我,而且对别人所具有的意义。它是一个暂时的家,可以为再次出发汲取力量。不管回西宁,还是去拉萨,都不会忘掉结古镇的一碗酥油茶。

结古镇附近草甸草场面积广大,去走走吧,感受玉树草原的充沛活力。每年夏天,7月25日至8月1日,草原上都举行赛马会,这是青海规模最大的藏民族盛会。

赛马会相当于玉树草原的年轮。我小时候数着一年又一年的赛马会长大的。阔别十年之后,再看,血一点点热起来。我要用眼前飘舞的哈达,续接中断了的记忆。毕竟,我的身体里流着高原游牧民族的血。

脱下从北京穿过来的休闲服,换上藏袍,我又回到从前的我。骑在马背上的小伙子们,这下你们该认出我了吧?我是十年前离开的小姑娘央金啊。

你们中的谁,有勇气,捎上我吧。跨上马背,才可以确认自己回到玉树了。

赛马会是选拔英雄的仪式。小伙子们,加把劲吧。你们中的谁,会成为我心目中的英雄?会成为别人心目中的英雄?

首先,要成为自己的心目中的英雄。心中必须有一个英雄存在,才可能无限地向他靠拢。骑上一匹跑得最快的马,追赶史诗里的英雄,直至和他融为一体。你成为英雄了。不,那是英雄因为你而复活了。我爱英雄,也爱那些想成为英雄的人。

我们都倾听着《格萨尔传》长大的。我们的血统能在这部全世界最长的史诗里找到源头。《格萨尔王传》是藏族人民集体创作的英雄史诗,把古代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民歌和谚语熔于一炉,有100多万行,2000多万字,字数远远超过世界几大著名史诗的总和。它自公元前后诞生,通过世世代代说唱艺人的继承和传播而愈加丰满,被称为“活的史诗”。

治多县的藏族女子

可可西里的草原

飘扬的经幡

《格萨尔王传》讲述格萨尔作为半人半神的英雄降临人间,做黑发藏人的君王,降妖仗魔,造福百姓,体现出藏族奋发向上的进取精神。

藏族有句谚语:“每个人嘴里都有一部《格萨尔》。”雪域高原,每位藏民都会讲述格萨尔的故事,在倾听和演绎的过程中又不断把自己的情感添加进去。

我小时候参加赛马会,最感兴趣的就是听艺人说唱《格萨尔王传》。说唱艺人藏语里叫“仲堪”,说唱前要举行焚香请神或对镜而歌等各种仪式,还要头戴插有形形色色羽毛或其它饰物的高帽子作为道具,手拉牛角琴或手摇小铃鼓为自己伴奏。他们中有的人甚至不识字,完全凭记忆说唱漫长的史诗,可见格萨尔活在每位艺人的脑海里,伟大的偶像会源源不断地给崇拜者提供灵感。艺人们认为说唱史诗的本领无法通过师徒或父子相传承,要靠神灵启迪,借助神力使自身成为史诗的载体。必须有诗神附体,才能使古老的英雄在自己声情并茂的追述中复活。

童年时,奶奶告诉我:一代又一代说唱艺人出现,是与格萨尔王有关系的某个人物的转世。

说唱艺人知道自己从事的劳动是神圣的,是否还知道:他们在听众眼中也是神圣的。随着格萨尔征战或历险的故事在空气中凸现,听众变得越来越虔诚,相信这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甚至还在今天延续。

今年赛马会,我又见到十年前见过的邻村那位艺人。他稍微老了一点,脸上多了几道皱纹。可格萨尔在他的说唱中永褒青春。

赛马会上的艺人,正在讲述格萨尔参加过的千百年前的赛马会:格萨尔十二岁时,在整个部落赛马大会上取得胜利,获得王位,同时娶美丽的森姜珠牡为妃……英雄抱得美人归。

听到精彩处,我下意识地瞧瞧周围:伟大的格萨尔,是否可能在今年赛马会上出现?已置身于天国的英雄,一定也很想再来属于他的草原赛马,哪怕仅仅是微服私访。

赛马场上那些年轻英俊的骑手,谁有可能成为格萨尔的化身?至少,应该能体会到少年格萨尔在江山与美人面前跃跃欲试的那份豪迈。

草原还是一样的草原,人是否还是一样的人?我周围的所有人物,是否都曾经在千百年前那届赛马会上出现过,为了衬托格萨尔横空出世的剽悍身影?给英雄做配角,也是一种荣幸。

那么我是谁呢?被一队奔马亲热地围绕着,被一群多情的骑手赞美着,多么希望自己是格萨尔的王妃珠牡啊,正在等待想像中的英雄。不,也许他已经到来,只是我暂时还无法分辨:他是骑手中哪一位?

行吟诗人,请讲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想早点知道:格萨尔与珠牡怎么会合的?谁先认出了对方?

竞技的骑手,请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同样想早点知道:你们中谁将成为今年的英雄?

你们从格萨尔那儿继承了勇敢,我从珠牡那儿遗传了美丽——我们都是史诗的孩子,都是格萨尔王的后裔。

年复一年的赛马会,是玉树草原最激动的日子:它等来了英雄的儿女,也就等来了新的英雄。

史诗将永远地传唱。英雄将不断地延续。回到我出生的新寨村,遇见两位在草坡嬉戏的儿童,天真得像永远不会长大似的,自由得像天地间的精灵。我仿佛看见自己的童年。仿佛邂逅童年的自己。

继续联想,甚至觉得童年的格萨尔也可能这般模样,也可能在同一片草坡上玩耍。史诗里说,格萨尔五岁时随母亲迁徒到黄河源头的村庄。玉树草原没准也留下过他稚嫩的脚印。

低头啃草的老牦牛,你有多么老?你见过格萨尔吗?你知道他怎么长大的吗?

每次回玉树,我都要去一趟治多县贡萨寺附近的池塘,传说那是格萨尔王妃珠牡洗脸梳妆的地方。传说用这水洗脸,姑娘们会越长越像珠牡。难怪治多的女孩漂亮,远近闻名。

我坐在池塘边,用这水洗脸,看见一个美丽的人影。我凝视着她,她也凝视着我,似乎都对对方充满好奇。不知道我看见的是水中的珠牡,还是水中的我自己?

多么希望看见的,是千百年前那位属于格萨尔的美女。我同样希望:不仅仅是我看见她,她,也能看见我呢。她看见我,就像看见一个新成长起来的自己。她的幸福,也在我脸上延续。

贡萨寺

格萨尔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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