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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中轴线上的色彩乐章

2018-05-18高雷梅

瞭望东方周刊 2018年18期
关键词:中轴线天坛轴线

高雷梅

故宫的红墙金瓦、胡同的灰砖青瓦,以及天坛的青石、先农坛的黑瓦……哪一种颜色最适合代表北京呢

每一座古都,都有自己的色彩。

俯瞰北京古城,鲁迅先生曾写道,“紫禁城的红墙、金色的琉璃瓦、深红的廊柱、墨绿的古柏、汉白玉的雕栏……这些色彩总是异常分明。”西方规划学界这样盛赞:“碧蓝的天空下,金光闪烁的琉璃瓦在普通民居青灰色的屋顶上闪烁,乃是世界的奇观。”

时过境迁,如今北京城特别是中轴线上的色彩,显得愈发厚重,这,亦是北京独有的城市色彩基调。

“北京旧城中轴线的建筑秩序跌宕起伏、极富韵律,每个部分都有明确的主色调,充分印证了亚里士多德对美的形式的认识——秩序、匀称与明确。”北京市古代建筑研究所副研究员李卫伟对《瞭望东方周刊》这样说。

服务皇权的“青灰黑”

北京中轴线长约7.8公里,南自永定门,北到钟鼓楼,它是“全世界最长,也是最伟大的南北中轴线,穿过了全城”。中国建筑大师梁思成赞叹,“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

受叔本华“一切艺术都希望达到音乐的状态”这句话的启发,李卫伟把北京中轴线比作一曲用建筑演绎的乐章,乐童分成三个区域:从永定门到正阳门(俗称前门)的轴线前区即序幕区;从中华门(已被拆除,现毛主席纪念堂一带)到景山的轴线为高潮区;从地安门到钟鼓楼的轴线为收束区。

在李卫伟的理解中,北京旧城中轴线及两侧建筑内容从南向北分别服务于皇权、皇室和城市,每个区域都设置了不同体量、形式、功能的建筑物,因此这三个区域的建筑物也就具有了不同的建筑色调。

在中国古建筑中,建筑功能是影响建筑色彩的决定因素之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中轴线前区多为青、灰、黑三色。“轴线前区的建筑从功能上看主要是为皇权服务,因此其外立面整体以青灰色等比较低调的色彩为主,用以烘托皇权天授的正统与合法。”李卫伟说。

天坛和先农坛是轴线前区的标志性建筑。祭天大典一般在天坛的圜丘坛举行,圜丘坛的坛面采用青色的艾叶青石铺就。而先农坛则以黑色琉璃瓦为主色调。“青色象征青天白日,黑色象征农业之神,都体现了建筑颜色和建筑功能之间的关系。”

“建筑物以其屋顶和彩画为主基调,周围的护栏和围墙不算。”李卫伟举例说,天坛内外围墙为红色,但是主建筑的屋顶、圜丘坛和彩画都以青绿色为基调,因此认为天坛的主基调是青色的。

李卫伟还给本刊记者讲了一个故事:“明代时圜丘坛采用的是蓝色琉璃瓦,乾隆皇帝觉得人造的琉璃瓦易碎,不符合天地永久的原则,因此将坛面改换成了坚固的艾叶青石,也是遵循了传统文化里天的特性。”

“这是明黄!不该你使的!”

老祖宗对于中轴线色彩布局的高超技巧,在轴线高潮区体现得淋漓尽致。

“整个高潮区约占中轴线的五分之二,建筑布局秩序上采取了形式和空间层层递进的法则。”李卫伟介绍,大清门(中华门)、千步廊及五府六部以灰色调的低矮建筑为主,属于蓄势阶段。

从天安门开始,色调变为热烈的红色,前行至午门时,呈“凹”形环抱的建筑形式和深红色的建筑色调。将空间的凝重气氛推至极致。而一过午门,空间豁然变得舒展开阔,太和门广场、太和殿广场和坐落在三层汉白玉台基上的太和殿,成为整个轴线的最高潮建筑。

其后的御花园则营造出了清幽的氛围,一直延伸到俯视全城的最高点景山。

“从灰色为主的蓄势区,到以强烈的红色、黄色为主的高潮区,最后是以绿色为基调的御苑景山。完整地利用色彩细节体现出皇室的至高无上。”李卫伟说。

“从天坛到故宫,从青色到红黄色。表明中轴线从神的世界进入到人的世界,这时候,等级成为影响建筑色彩的主要因素。”李卫伟进一步解释,在古代人的世界里,不同的等级有着明确的用色规范,比如亲王、贝勒府可用绿色琉璃瓦,平民宅院只能用青灰瓦。

黄色是皇家的专属色,被看作君权的象征。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取代后周建立宋朝的兵变事件,被称作“黄袍加身”。

满清末代皇帝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专门写了一篇关于黄色的往事:“每当回想起自己的童年。我脑子里便浮起一层黄色……这种独家占有的所谓明黄色,从小把惟我独尊的自我意识埋进了我的心底,给了我与众不同的‘天性。”

溥仪11岁那年,二弟溥杰进宫陪他玩捉迷藏。玩得正开心,溥仪看见溥杰袖口里的衣里很像那个熟悉的颜色,立刻训斥:“这是明黄!不该你使的!”“我的兄弟又恢复了臣仆的身份。”

晨钟暮鼓,作为元明清三代北京城的报时中心。鼓楼和钟楼高达40多米,超过轴线上其他所有建筑,成为北京旧城中轴线的压轴建筑,轴线至此结束。

收束区的长度约占整条中轴线五分之一,两侧主要是城市水系、民居和商业性建筑等,是古代城市必不可少的元素。

李衛伟告诉本刊记者,作为中轴线的终点。钟鼓楼的色彩也很有讲究。“鼓楼为木构架红色基调,照应了前部皇城的建筑主色调;钟楼则为青灰色基调,照应了后部的民居和城墙建筑主色调。”

统一“宫墙红”

世上的红有千万种,但有一种红,则是中国独有,这就是在天坛、故宫等古建筑外墙上涂刷的红,被形象地称为“富墙红”。

北京《申奥报告》的封面颜色采用的就是“宫墙红”。在《中国申奥亲历记》中,作者孙大光回忆:“当杰奎琳·布拉特女士代表萨马兰奇主席,从我手里接过北京《申奥报告》……我看到杰奎琳·布拉特女士第一眼看到‘宫墙红时那种惊喜的表情和眼神,听到她赞不绝口的语言。我知道,‘宫墙红已倾倒了国际奥委会,它也必将倾倒世界。”

宫殿建筑被装饰成红色,始于公元前11世纪的周朝。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宫墙红”在中轴线古建筑群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古建筑的墙体在风吹日晒中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在多次维修和粉刷后,各位置的红墙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大大影响了美观。

为了重新规划和统一“宫墙红”,在北京市文物局的大力支持下,北京市古代建筑研究所专门开展了“北京古建筑宫殿群院墙外立面颜色‘宫墙红色标”的研究课题,希望优选出与中国传统建筑中“宫墙红”颜色一致的色标,为中南海、天安门、故宫等宫墙外立面粉饰提供依据。

北京市古代建筑研究所科技保护室主任张涛向《瞭望东方周刊》介绍,研究从清代文献出发,结合对故宫博物院古建部研究人员及施工人员的咨询。首先对红墙材料、用量及做法有了大致的了解。

“我们从先农坛、故宫、社稷坛、景山等地的宫墙上采集了‘宫墙红,在实验室里进行了成分和性能测试,最终选取了最优的材料和工艺。并制作成标准色卡,供施工单位参考。”

张涛认为,未来的城市色彩规划需要更积极地借助科学手段。“古代粉刷宫墙的红色肯定是有规矩的,可惜失传了,现在每个建筑各画各的,‘万紫千红急需一个统一的标准。”

现在的“宫墙红”有了现代技术的帮助。“比过去建筑师傅口中‘几铲子红土、几铲子白灰的口传心授科学多了,更有助于将老祖宗的颜色传承下来,也有助于统一古建筑的色彩。”

这一点对于中轴线申遗也非常重要,“中轴线上的每一个建筑都有各自的功能,从理论上来说都是独立的个体,提取出所有建筑的共同点,有助于中轴线整体申遗。”张涛建议一定要统一“宫墙红”。以体现中轴线的整体性和传承性。

灰色主调中的绿意

很多城市都有自己的标志性色彩,城市的主色调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这座城市蕴含的历史和文化。正如著名建筑师沙里宁所说:“让我看看你的城市。我就能说出这个城市在追求什么文化。”

在张涛看来,“色彩就像是一个人的衣服,往往会影响我们对它的第一印象。”好比巴黎的米色调给人以优雅的感觉,阿姆斯特丹的咖啡色调展现了成熟,圣彼得堡的粉彩色调则是浪漫的象征。

故宫的红墙金瓦、胡同的灰砖青瓦,以及天坛的青石、先农坛的黑瓦……哪一种颜色最适合代表北京呢?

2000年。北京市第一次提出“复合灰”的城市色彩建设构想,以创造稳重、大气、素雅、和谐的城市环境。在国内城市色彩规划上,北京是第一个试水的城市。

李卫伟非常赞同将灰色作为北京的主色调,皇家建筑是“红墙黄瓦碧绘”,而城墙、四合院、街道等则是“灰墙灰瓦灰石”,这也奠定了老北京大多数建筑物的基调。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尽管四合院的灰墙灰瓦是灰的,但是以前的四合院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树,它们与灰色的屋顶互相掩映,随着四季交替里现出不同的风姿,让城市充满生机与活力。

比如,老舍故居的院子里栽了两棵柿子树,夫人胡絮青专门给院子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丹柿小院”。

“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鲁迅在《秋夜》中描述。現如今。位于阜成门内胡同里的鲁迅故居除了有枣树,前院的三株丁香树和后院的黄刺梅已经生长了100年,每逢春季,花香满园,绿意盎然。

“过去的北京城也是一座大公园,可惜现在四合院的绿少了。”李卫伟说。现在北京市开展的疏解整治促提升专项行动,注重“见缝插绿”“留白增绿”,对于城市色彩布局来说是点睛之笔。

“中轴线好比北京的一条脊梁,是中华文化的凝聚。理应保留传统的色调,保留古人的智慧。”李卫伟建议。中轴线的周边环境要保持和古建筑群之间的和谐,统一色调,“能用老砖就用老砖,能不拆就不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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