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微 乌咪 王珊珊 帖锐

漂流闲置奇妙物语

俗话说得好：漂来漂去，总有闲置。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谁没有几段和闲置物品有关的故事呢？尤其人类并不是完全的理性动物，大规模“剁手”后才发现“血槽”已空的尴尬，估计人人都有。而各种二手平台，就如同钱包急救站，为卖家回血，帮买家省钱，不仅皆大欢喜，有时还附赠奇妙的缘分福利。

@小雾

我在英国eBay上卖二手球拍的时候，对方要求当面交易。结果到了交易地点，看见买家身后还站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彪形大汉，我就卖个球拍而已，带上保镖是为了震慑我么？

@安达

不要说买二手了，捡的都不用在意好吗？母校多伦多大学每年毕业季各个公寓都会有大型 “垃圾堆”，我们把餐具、自行车、打印机、书本、台灯之类带不走的或者没时间卖的，都堆那里了，需要的学生自行挑选。

@蓝蓝

前年我们全家去澳洲玩时，看到当地新闻说澳洲前总理在网上买了台300块的二手冰箱，记者还顺便提了句，宜家创始人也喜欢从跳蚤市场上淘衣服穿。当时我妈就震惊了，觉得老外可真够“抠”的。

@汪叉

我在日本的拍卖场打过工，拍卖品多为古董，但有时候遇上大的拍卖，也会顺便拍一些中古包，二线品牌或者一线的中古款起价一两万日元，好看一点的一线包起价5～8万日元，LV的行李箱和爱马仕一般起价10万日元以上。包都被保养得特别细致，要是有致命的划伤或者污垢，绝对不会被拿出来卖。来拍卖会的人都是冲着古董来的，因此中古箱包只要有心，一般都能以起拍价拿下。说实话，要不是我在那打工帮人喊价，早就下手了。不过听说最近几年很多人到日本买精品古着包，所以估计拍卖场上的包包早就流向大黑屋一类的奢侈品中古店了吧。

@阿怪

留学时，我经常去纽约garage sale 和 yard sale淘货。Garage是车库，yard是院子，每逢周末，人们会清理出一些不用的物品在自家车库门前或院子里拍卖，衣帽鞋袜、书籍餐具、首饰电器啥都有。通常没有定价，买家自主出价，卖家卖东西也不用缴税。前来购买的都是左邻右舍，很多时候，卖家都是半卖半送，买卖成了次要，邻里之间的寒暄谈笑和施与受的乐趣倒是显得很有意思。

@屁屁猪

在国外居住的时候，因为生病，头发掉光了，就想去某二手网站上买个假发。跟卖家聊天时，小心翼翼地问卖家能不能便宜点，得知我的病情后，卖家居然将假发送给我了，一起邮来的还有一张巴黎铁塔明信片，满满的都是祝福。这是我在买二手时遇到的最暖心的事情。那顶假发温暖了病痛中的我，现在我痊愈了，这顶假发我也会送给需要的人。

@乐乐

我的iPhone4就是在网上买的二手。大四的时候没有太多钱，也不想问家里要，买到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的手机。但个中幸福无法言表，从此我就暗下决心，好好活着，努力工作，努力赚钱，体验这个世界更多更美好的东西。

丞雪：穿别人的衣服上班，也很时髦

我们生下来就有安全感，不太在乎衣服、生活用品是否二手。

因为买房而造成的“消费降级”，并未对丞雪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反而引发了她对二手世界的思考。

穿Parda的女王，衣服不是自己的

因为刚买了二手房，时髦精丞雪今年比较“抠”。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薪水，以及兼职网店模特攒的零花钱，每月如期用来交了房贷、房租……账户上的余额让丞雪不得不进行整体的“消费降级”，尤其每月的衣饰消费大头。

从前丞雪每月都发愁新衣配饰没地方搁，如今她的应季时装，尽量在共享租衣APP里搞定。虽然背着房贷，但她在朋友圈里还是“穿Parda的女王”，只是这“女王装”是借的，连配饰也是。

丞雪每月租衣3～4次，设计感强且有当季元素的时装、适合出差城市气温的衣服，以及时尚配饰，是她租借频率较高的品类，它们的共同点是：使用频率低。以前，丞雪买一件这样的“鸡肋”新衣就要花不少钱，穿不到两次，就会被她放到“咸鱼”、“转转”这些二手平台上低价出掉；如今，一月不到四百元的会员费，就能把它们都穿个遍，丞雪对此还是挺满意的。

要是遇上出差，一些昂贵又不好携带的礼服就让指定客服寄到目标城市酒店，穿完再寄回去，这对常年在外跑的丞雪来讲，行李箱轻松了不少。

所以总的来看，这次“消费降级”并未对丞雪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反而让她对二手物品转变了态度。

无负担的生活一旦习惯，就再也戒不掉

在丞雪眼里，二手和共享沒什么不同，都是再利用别人的闲置品。她不在乎衣服是二手的还是三手的，但丞雪妈妈心存芥蒂，觉得二手衣物存在卫生安全问题。丞雪说：“我妈妈那一代人，本质上缺乏安全感，所以特别在乎拥有。他们不太接受使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不管是二手房、二手服装还是二手包包。我们不太一样，我们生下来就有安全感，不太在乎是否二手。”

当然，妈妈的担心并非全无道理，虽然商家承诺每件衣服都会做全面清洁，但丞雪也在寄来的衣服里闻到过很大的香水味，也遇见过图片和实物相差很大的情况。向商家投诉是免不了的，但并没有打击到丞雪对二手世界的信心。

“我反思曾经的购物态度，是有点太物欲化的，一切生活用品都要‘追新的态度，回想起来有点不值得，而且蛮累的。”丞雪表示，日后租借能满足需要的话，自己就不打算买新品了，“无负担的生活一旦习惯，就再也戒不掉。”

武楷斯：光阴的故事，只有摸到才能体味

我们更能接受“淘闲置日常用品，然后应用到自己的生活中去”的态度。

淘友圈有个口头禅：一入旧物深似海，从此新品是路人。武楷斯不太认可“旧物等于破烂”的说法，在他眼里没有破烂，只有充满生活气息的二手物。从圈内有名的鬼市调查者、买手，到传统岭南风格的“旧”民宿老板、古着店老板、TED讲述者、艺术策展人，武楷斯并不满足仅仅做个收旧物的95后网红，他要做光阴故事的讲述人。

沾染过尘世气息的物件，古旧、神秘，还很美

小时候，武楷斯就畅想，长大后要守着一个旧物仓，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把宝贝一件一件宝贝地摸个遍，一天就过去了。这样的生活，不到23岁就实现了。

作为旧物圈里的后起之秀，武楷斯的成名之作《广州“鬼市”大暗访》奠定了他的江湖地位。这篇对广州当地有百年历史的夜半集市“天光墟”的深度调查文章，2015年在公号发表时达到了百万点击量，一度成为国内旧物爱好青年淘“宝”的终極指南。

“天光墟”如今已成小网红，而它曾是城市移动孤岛般的存在，每天清晨或半夜开市，天亮即完结，故名“天光墟”，也称“鬼市”。连当地人都对其了解不多，武楷斯是在一篇社会学论文中发现了有关“天光墟”的踪迹，出于刨根问底的天性，当时还是法学系大学生的他决定自己去瞧一瞧，没想到的是，“天光墟”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深深地把他吸了进去。

最疯狂的时候，一周7天，他天天半夜泡在广州各地的“天光墟”。最远的距离学校20公里，因此那段时间武楷斯几乎每天都窝在麦当劳过夜。黎明前的寒风从门口灌进来，冻得人直哆嗦，但一想到一会儿就能去“收旧物”，他便会无比兴奋。

武楷斯并不是冲着捡漏去的，他收回来的每一样闲置物，在他眼里都“美得独一无二”，总之，“美”是唯一的标准。沾染过尘世气息的物件，远比工厂流水线上千篇一律的成品要耐看很多，它们“古旧、神秘，而且很美”，跨越重重时光来到武楷斯身边，这本身就是种奇妙的缘分。武楷斯在端详和抚摸那些私藏的时候，感到“光阴的故事，只有摸到才能体味”。

和武楷斯聊天，他常会提到自己的各种小际遇：国内一位八十多岁没有子嗣的老奶奶看了央视《新闻直播间》对他的报道后，把自己一生的收藏品都送了过来，里面有她1930年买的美国娃娃、小时候用的黑漆算盘、瓷器以及她在中华世纪大婚礼上穿过的婚纱……这些陌生人的美意和珍贵的礼物，穿越时光与城市，汇聚在武楷斯身上，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做好一名旧物守护者的信念。

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

武楷斯的心水之物，都安放在广州小洲村的一间旧物仓里，就在他开设的传统岭南风格“旧”民宿附近。这个在有着五百年历史的古村落的小店，安放了他“对古物和古建筑深刻的爱”，也缓解了他的经济压力。

物仓里面堆满了民国的碗、清末的地契、老傣文经书、西班牙古着皮衣、哈佛大学1939年送给教职员以及学生的礼物、1984～1989年一个法国人和中国女人的来往信件……

随着收藏的闲置物越来越多，武楷斯逐渐认识到淘旧货最重要的不是淘，而是有责任养好它们。怎么养呢？除了花时间精力日常维护外，就是探索发现闲置物的文化价值和历史价值，甚至进行再创作，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喜爱它们。

武楷斯在当地的百货公司开过“天光墟旧物展”，让五元钱的小物也有机会在一天八千元的CBD场馆中绽放光芒；登上过TED演讲台介绍32个旧货市场的故事；写了大量闲置物相关的文章在网络传播，教大家如何鉴赏旧物的设计、工艺；还开辟了国内外淘闲置物的深度游旅行路线，带着粉丝们一起淘二手货。

武楷斯的关注者大多年轻，不像老一辈那样对闲置物的概念只停留在古玩字画，他们更能接受“淘闲置日常用品，然后应用到自己的生活中去”的态度，也愿意将探寻的过程当成新鲜的主题旅行来尝试。

采访时，一旁的朋友笑武楷斯是“破烂导游”，他嘿笑几下，表示很爱这个称号。在他看来，这种职业就像三毛文集里描述的那样：“不仅可以呼吸新鲜空气，同时又可以在大街小巷里游走玩耍，一面工作一面游戏，自由快乐得如同天上的飞鸟。”

长冈贤明：让旧物重生的设计，才是好设计

人们应该追求的是好，而不只是新。

“一个好设计”，就代表“一件新东西”吗？不一定哦。

东西旧了怎么办？现代人惯常的处理方法是“丢弃”再买新的，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每秒都有新品、新设计的时代。但身为设计师的长冈贤明却认为：真正的好东西应该是能超越年代和品牌的，即使老旧、破损了，也应该有办法经过循环再生，获得第二春。他的这种理念，影响了一批原本热爱追新的青年粉丝。

设计一种恰到好处的美

有这么一家商店，它所有的分店几乎都地段偏僻，销售的东西简单、偏贵，却没妨碍它成为日本乃至世界范围内知名的二手杂货铺，那就是D&DEPARTMENT。

2001年，一张简单的椅子引起日本设计界的瞩目。其实这把椅子并非原创设计，而是废物利用——把日本老牌本田机车的经典三角坐垫拆下来，用简单的金属支架重新组装，制成舒适耐用又极具现代设计感的椅子。这个椅子让人们突然发现：司空见惯的过气机车坐垫，只要稍加改变竟然也可以变得独特又前卫！

这张椅子的创作者就是长冈贤明，D&DEPARTMENT的创办人。

每年，日本设计界奥斯卡Good Design Award都会评选出一个特别的奖项“Long Life Design Award”（永续设计奖）。长冈贤明就是“Long Life Design”的先驱，在他看来，“那些能长久使用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35岁前，虽然在原研哉设计所任职，长冈贤明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才华平庸的设计师。直到有一天，他在逛二手店时惊讶地发现荣获过Good Design奖的商品被当作“一般”商品摆上货架，内心一阵触动，开始反思作为设计师的意义所在。

“我决定不再刻意地做设计了，而是收集一些让人觉得‘設计得恰到好处的东西。”

1997年，长冈离职，开始收集那些被人遗忘的旧物件，修复、再设计，还原它们的价值。这也激发了他的新想法——开一家特别的二手店，专门售卖那些搜集来的有价值的商品，让真正的好设计在整个社会产生影响。

2000年，长冈贤明在东京开出了第一家 D&DEPARTMENT PROJECT店铺。之所以取名D&D（设计车间），意为在车库也可以做设计，不需什么惊艳的创意，能继续使用就行。

店内的商品包罗家具、杂货、厨房用品、文具、办公器材等诸多类别，大部分是回收再生品。店铺里只做最小限度的陈列，说明文字也很少，不营造让消费者冲动购买的氛围，环境像是整齐的仓库。

至于店里的货物来源，有一个专门的回收团队，从已关店商家那里买、从客人手中回收、与无印良品等品牌合作……他们将收来的物品分为完好的和损坏的，前者只要把它们清洁整理干净即可上架，而已经损坏的物件，就要设计、再造。比如前面提到的那款本田坐垫改制的椅子，长冈贤明原本只是想制作一把能够继续使用的椅子，没想到会大受好评，这给了他坚持永续设计理念的信心。

不只是旧物重生，更是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

在D&DEPARTMENT诞生之前，日本就有着深厚的二手文化了。但长冈贤明构筑的这家店，与传统的二手店不同，他本人也和人们理解中的“有恋旧情结的古董店主”有很大的区别。

因为支持他的，不是“收藏癖”，而是关于惜物和“永续设计”的理念。D&DEPARTMENT的东西并不是“老且美”的东西，而是能被时间证明的“正确设计”的东西，是在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后也能在日常生活中持续发挥效用的“不怕旧不怕老”的东西。

跟大多数设计师一心创新不同，长冈贤明的观点是：那么多好设计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也许这些制品曾被追求新鲜感的消费者抛弃，然而它们包含着卓越的设计性，即便现在拿出来重新评价，也完全不落后于时代。长冈贤明珍视这些物品，所以要回收改造，重新销售，使其重获生机。而D&DEPARTMENT就像一个中转站，维持着循环再生系统的生生不息。

这里不仅不卖新品，连购物袋也是二手的。为了纠正浪费的消费习惯，他们回收了各种废弃的纸张、纸箱和购物袋，打理干净后重新贴上标签，便可循环再用。

对此长冈贤明坦白说，自己对“浪费”很在意。“开始很多客人说拿着用过的纸袋非常丢脸，希望我们能提供一般纸袋。但比起顾及一时的美观，我更想扭转客人的观念。”

除了改造旧物，店内也有部分自主开发的产品，比如用课桌面改做的相框，生产过剩被收回来在表面重新磨出波点图案的杯子。在这家高级杂货店里，你会强烈地意识到：有一种设计，是游离在时间之外的，它们朴素但实用，不被任何潮流干扰，所有的形状、颜色和材质仅仅是出于功能性的考虑。因为好用，它们代代相传，因此携带的日常生活记忆，让这些物件有一丝人的气味和温度。这些物品隐藏在民间不被人留意，却秉承了设计最根本的宗旨——功能。

现在，D&DEPARTMENT在网络的发酵下，成了年轻人追捧的潮店，很多年轻人会专门为了拥有一个 “永续精神”的物品跑来购物，亦在逛店过程中，被这种“有用即好”的简单消费态度所打动。

不过说到底，人们应该追求的是好，而不只是新。对优质的二手物品再利用、再设计，不只是旧物重生，更是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