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佳童

我们那里，管小卖部不叫小卖部，叫“小铺”。买东西不说买东西，说“上小铺”。我小的时候，我的姥姥家就开着这样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小铺”。

那“小铺”可真是小哦，从东头走到西头，要不了八九步；从南头走到北头，要不了五六步。中间是长长的柜台，把“小铺”一分为二。柜台上放着乌油油的算盘、一台旧秤，还有白糖、红糖。柜台里面，是一个格子连一个格子的货架；柜台外面摆着一条又宽又沉的老板凳。

板凳上，有时坐着一个抽旱烟的老头儿，有时站着一个买零嘴儿的小孩儿——柜台太高了，不垫点儿东西看不到嘛！更何况，我们小孩儿买东西总是要看来看去、挑来挑去的。

我家离姥姥家很近，一路狂奔用不了十分钟就能到。因此我只要嘴一馋就往姥姥家的“小铺”跑，这可真是让我妈伤透了脑筋。“不许再去吃零食！”“再去就用一根小绳把你绑起来！”这是那时我妈每天对我唠叨最多的话。当然了，每回我总是答应得好好的，可是她刚一转身，我就跑得没影了。等她反应过来，我已经坐在“小铺”的柜台上把一根玉米雪糕吃得只剩下一根棍儿了。

姥爷疼我，当然不会管啦。可是姥姥不行，她可是我媽“小孩子不能吃零食”路线的“忠实执行者”。要是给她瞧见了，那么我人还没回到家里，“小报告”就已经打到我妈妈那里了。

有一回，姥爷不在，姥姥看店，她端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外择菜。我在“小铺”里一瞄，就看上了一袋跳跳糖。可是姥姥人就在门口，堵住了我的去路，该怎么办呢？嘿嘿，我多聪明呀！趁着姥姥不注意，我一下子就从架子上拿走一袋跳跳糖，撕开口子就把一袋糖都倒进了嘴里。最后，我又急忙把空的包装袋藏到了盛散装醋的大缸后面。

后来，姥姥在“小铺”大扫除，把我的那些精彩“过往”全翻了出来。姥姥就故意跟我说，佳童啊，你看这些糖纸、雪糕袋的，咱“小铺”里别是有耗子吧？我只好红着脸，小声回答：是呀是呀，好大一只呢。

有时，碰到姥姥和姥爷都在忙，我也能帮着守一会儿“小铺”。你看，我都帮他们卖东西了，自然不能算“白吃白喝”，对吧？

姥姥家住的院子和“小铺”是连着的，一门相通。“小铺”旁边，是个小小的后园。后园里除了一棵杏树，什么都没有。这棵杏树在我刚出生时就已经老得不得了了，连续多少年都是每年只结一颗杏，好像结这么一颗果子就已经让它累得不行了。

杏是白杏，不大，却很甜。

有那么几年，姥姥家还养过一只鹅。鹅就散放在院子里，隔一天就能拾一个大鹅蛋。大白鹅不光下蛋，还能看家护院，大家都喜欢它——除了我，因为它老是啄我呀！它那么大，翅膀一扇就是一阵风，十岁以前我根本打不过它。后来我想，肯定是因为我偷吃了太多零食，大白鹅要替老主人“教训教训”我。

姥姥和姥爷的“小铺”早就不开了，但是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我那时吃过的奶片、大大泡泡糖、连山大刀肉还有果丹皮等等零食。我们那里有一句老话，叫“外甥狗，吃了走”，是说外孙儿就像小狗一样，来到姥姥门上吃饱了就走。这，可不就是说的小时候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