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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辞(词)与题跋

2018-05-14李宝

关东学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题跋题词

李宝

[摘要]题辞(词)与题跋的关系密切,学界之中有人认为题辞(词)即是题跋,但也有人认为题辞(词)当为序类,更有人以为题辞为序,题词为跋。文章从辨析“辞”与“词”的混用人手,进而辨析“题辞”与“题词”的混用,并追述了“题辞(词)”发展的历史,提出了“题辞(词)”文体发展的五个阶段,并在此基础上辨析了题跋与“题辞(词)”错综复杂的关系。

[关键词]题辞;题词;题跋

说起题辞(词),对我们来讲也许并不陌生,领袖、名人往往于某些重要场合挥毫泼墨,字写得怎么样且不论,内容如何且不管,都可以毫不谦虚地谓之“题辞(词)”。当然了,友朋之间于赠送的书籍、卡片上写一些祝福、赞颂的话,也可称为题辞。所以从文体学的角度来关照,题辞(词)所指向的文体古今变化最为剧烈,这样一种变化,用名存实亡来形容也不为过。

下边的两种解说,足可代表当今人们对题辞(词)的普遍认识:

题辞又称题词,是指为留作纪念而用简洁、警策的语言表达对对方的勉励、评价、称颂、祝愿及缅怀的文字。一些大型庆典和有纪念意义的活动,往往请领导或名人题辞;而一般的礼仪往来也可相互题辞。

题辞又称题词,即赠言或留言,是指留作纪念,用简洁、警策的言语表达对他人的称颂、祝愿、缅怀,或对其从事的事业进行回顾、展望、勉励而题写的文字。这是用于礼仪往来的一种书面语。它是人们心灵情感的火花,言语艺术的结晶,书面语言中之精品。

这两种解说,是从当今实用文体的角度进行的阐释,这与我们要探讨的作为一种古代文体而存在的“题辞(词)”虽然有所关联,但是实质上却相去甚远,而且按上述两种认知,“题辞”与“题词”已经同义。目前,学界基本上也认同题辞与题词不但同义,而且是同体。蒋林欣在《新诗“题词”:不容忽视的伴随文本》一文中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在该文的一个注释中,作者提到:

“题词”与“题辞”学界常常混用,如穆旦译拜伦《青铜世纪》将其题下引自维吉尔的诗句“并非阿基里斯的敌手”称为“题词”,参见《穆旦译文集》(3),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318页;裘小龙译艾略特《杰·阿尔弗莱特·普鲁弗洛克的情歌》题下的引文时注有“这段题辞引自但丁的《神曲》”,参见《四个四重奏》,漓江出版社,1985年,3页。

作者在这里所说的“题辞(词)”,是近现代以来,在译介西方文学名著尤其是诗著时,对位于篇题之下、正文之前出现的话语或者诗句的一种称谓。这种独特的形式,与中国传统文献载体上出现的“题辞(词)”无论从形式还是内容上,都有诸多的相似,所以用“题辞(词)”来命名,也算恰如其分。这样一种并不是很独特的形式,却引起中国作家、诗人们的集体仿制,由于这种题辞(词)多见于诗作之中,所以蒋林欣用其创造的“新诗题辞(词)”这个称谓来表述这类在题辞(词)发展历史上一段特殊时期的文体样式。当然,这一时期的题辞(词)文体并不单单在诗作中出现,于小说、戏剧、散文中也所见良多,流风所及,大凡有点影响的作品,其前边必会有题辞(词)出现。可以想见的是,无论是就位置还是文体功能来说,近现代的文学译介者们,或是作家、诗人们,对这一类出现在正文之前的诗句或者话语的文体属性界定,显然是受到了中国古代文学中题辞(词)文体的影响。

现当代文学中,最为我们熟知的是鲁迅先生的《野草·题辞》。《野草》篇幅不大,但在鲁迅先生的所有著述之中却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很多论者认为,由于《野草》极其艰深晦涩,很多人不知所云,所以鲁迅先生才在《野草》结集出版的时候创作了《题辞》。《题辞》相对于《野草》的重要作用及其在现代文学中的地位,无需赘言,我们比较感兴趣的是《题辞》的文体属性,多数人认为《题辞》当是《野草》的一篇序言,如田建民在《<野草·题辞>新解》一文中即认为:

《题辞》是鲁迅把在《语兹》杂志上发表的23篇系列散文诗编辑为《野草》时,模仿东汉赵歧《孟子·题辞》的形式为此书写的一篇自序……所以诗人仿效古人以韵文体裁作题辞的形式,仍然像“野草”系列散文诗一样,用意象象征的手法来为《野草》写了一篇自序——《题辞》。

田文的这种认识,不但确立了题辞的文体属性,还与古代的题辞建立了关联,认为鲁迅先生的《野草·题辞》是模仿了东汉赵歧的《孟子·题辞》,所以田文认为《题辞》是《野草》的自序。这种推断是十分有见地的,鲁迅先生旧学根基深厚,熟读古代旧籍,在为《野草》创作这篇序时,以《题辞》名篇,明显是既有传统题辞的影子,又有当时新诗题辞连篇累犊的影响。这样的命名,既揭示了这篇题辞的文体属性,又反映了其时文坛学界的风气。其实,以题辞(词)为“序”的观念,由来已久,古代的文体学研究者们大多持此观点。“题词,小引,总是序之别名”,目前应该也是学界的一种共识,汪伯峰先生即有文章论述曰:

“题后”或“书后”都是写了一些言词在某作品的后面,看光景,好象它和“题词”也没啥不同。考查的结果却不尽然。“题词”和“题后”,明显的差别,就是“题后”常在后;“题辞”恒在前。“题后”大都是散文;“题辞”有的是韵文。“题后”更接近于“跋”;“题辞”更接近于“序”。因它接近“序”,所以有的篇幅就很长,汉代赵歧的《孟子题辞》,长达一千一百六十九个字。

在行文过程中,“题辞”与“题词”切换自然,汪氏显然已将二者视为同一。作者将“题词”与“题后”“书后”进行了直接比较,传统意义上来说,“题后”与“书后”一般认为其归属于题跋文范畴,所以汪先生的比较,可以看做是将“题辞(词)”与“题跋”进行了比较,并认定“题辞(词)”应属于“序”类。

其后,吴承学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

“引”与“题辞”,皆与序文性质相同。……题辞则是“题号其书之本末,指义文辞之表也”(《文体明辨》)。最早的题辞是汉赵岐的《孟子题辞》,宋代朱熹又仿之作《小学题辞》,更用韻语来写,也是序之一种。

当然了,也有人认为“题辞(词)”当为题跋。曾枣庄先生在《全宋文》附录之《论<全宋文)的文体分类及其编序》及《宋文通论》中均持此种观点:“题跋,或称……题词,是写在一部书或一篇诗文后面的文字”。在《宋代序跋全编》中,曾先生也确实将收录的“题辞(词)”放置在了“题跋”类里。

在诸多的论述中,人们在使用“题辞(词)”时并没有太在意“题辞”与“题词”的区别,已然将其按同义处理。另外对“题辞(词)概念所关涉的文体类别也没有仔细辨别,或者说也没有辨别的必要,从今天的文体观念出发,这也无可厚非,但是在一些古典文学的著述与论文中,人们也不加辨别地直接把“题辞(词)”当成序或者跋来用,却有“失体”之嫌。更为有趣的一个现象是,在众多的论述之中,人们通常将“题辞”列入序类,“题词”列入跋类。在吴承学与刘湘兰合写的《序跋类文体》一文中,这样一种划分便出现在了同一篇文章里。

序的种类很多,有自序、他序、后序、序略、述、引、题辞等。

古代题跋不仅以“跋”命名,还有其他的表现形式,如“读”、“书后”、“题词”、“题后”等。

题辞与题词所指称的文体,为什么在今人认识已经趋于同体的情况下,在古代文学研究领域又因一字之差,而分别归属于不同文体呢?种种情况表明,目前学界关于题辞与题词以及他们同序、跋之间的关系,认识得颇为混乱,虽然这种混乱并不会带来多大危害,但是从文体学的角度,笔者觉得还是有辨析的必要。要想厘清这几种文体之间的微妙关系,我们首先有必要来辨析一下“题辞”与“题词”的关系。

从训话学的角度来说,“辞”与“词”并非同义。许慎还特意描摹了“辞”的籀文字形,并解说“籀文辞从司”。而“词”则位于卷九“司部”,许慎解说为:“词,意内而言外也,从司从言”,所以从根本上来说,这两个字的字义是不同的,并且区别还挺大。明代谭浚于《言文》中曾对“词”与“辞”以及“辤”有过比较详尽的辨析:

《说文》云“词,言之助也。从言从司,在音之内,言之外也”。“辞,讼也。从,理也。从辛,辜也”。理辜为辞。辤,从受辛,会意,不受也。三字作用淆之久矣。《文心》曰:“舌端之文,通己于人”。《周官》:太祝“作六词以通上下亲疏,曰辞、曰命、曰语、曰会、曰祷、曰诔”。礼词尊卑,上下中节。使词传命往来,事情简要。正词禁人,法语严切。婉词讽人,巽语宽厚。权词计谋,逆助顺导。

刘师培先生也有过类似的辨析:

近世以来,正名之义久湮。由是,于古今人之著作,合记事、析理、抒情三体,咸目为“古文辞”,不知“辞”字本意,训为“狱讼”。……凡古籍“言辞”、“文辞”诸字,古字莫不作“词”,特秦、汉以降,误为“辞”耳。……其所以误“词”为“辞”者,……故因形近而相伪。实则字各一义,古代非通用之字也。后世俗习相沿,误“词”为“辞”,俗儒不察,遂创为“古文辞”之名,豈知“辞”字本古代狱讼之称乎?甚矣,字义之不可不明也。

从以上两家辨析可以看出,“辞”专指狱讼,故在《说文》中其与“辠”“辜”等字并列,此乃“辞”字之本意,而“词”按《说文》解说,应为“词藻”“词章”,这时候不应该作“辞”。但是“辞”与“词”之混用,可谓“淆之久矣”,最为我们熟知的《楚辞》按照“辞”与“词”之析义,当作《楚词》,后世确有很多文體学的著作在称述“楚辞”时径作“楚词”。明代朱荃宰《文通》卷16曾云:“辞者,舌端之文,通己于人,子产有辞,诸侯所赖,不可已也”。朱氏所引出自《文心雕龙》,范文澜在为这句话所作的注中称:“辞之本训为狱讼之辞,通用为言说之词”,流俗既已经成为惯例,也只能用“通用”来掩饰“混用”了。

“辞”之析义如此,但在中国古代文学中,“辞”又为单独之文体,“感伤事物,托于文章谓之辞”,《文选》中即列有“辞”之一体,选文两篇,分别为汉武帝《秋风辞》与陶渊明《归去来辞》。元祝尧撰《古赋辩体》卷九对“辞”体有辨析:

休斋云:“诗变而骚,骚变而为辞,皆可歌也。辞则兼风骚之声,而尤简邃者”。愚谓辞与赋一体也,特名异尔,故古人合而名曰“辞赋”。骚号《楚辞》,《渔父》篇亦号辞,是其例也。

宋人陈知柔号休斋,有《休斋诗话》五卷,已佚。推测祝尧所引,当出自知柔此书。知柔以为,“辞”乃“骚”变而来,并“兼风骚之声”,最重要的是“皆可歌也”。而祝尧直以为辞赋当为一体,只是名称不一罢了,所以古人才“辞赋”合称。清人刘熙载《艺概》卷三《赋概》亦云:“古者,辞与赋通称”,可见赋可以称作辞,辞亦可称赋。

清人王兆芳于《文章释》中也列有“辞”之一体:

辞:辞者,本字作“词”,意内而言外也,嗣也。刘熙曰“令撰善言相续嗣也。”《易》曰:“圣人之情见乎辞。”凡文皆有词,其韵文无主名者专曰词。主于言语嗣续,宣意流情。源出越人《离别相去辞》,流有《楚辞》,晋夏侯湛《征迈辞》,梁江淹《杂词》及汉武《秋风辞》,《文选》列“辞”。

清人张谦宜更是将“辞”进行了比较细致的划分:

辞者,赋之变调,必用韵。如《归去来辞》,文之属也。以委宛流畅为主。哀辞,骚之裔也,以悲伤悽慄为音。又有使臣面致之辞,如“晋使吕相绝秦”之类是也。有经旨小序之辞,如朱子《小学题辞》之类是也。

王兆芳认为“凡文皆有词,其韵文无主名者专曰词。主于言语嗣续,宣意流情”。张谦宜则将“辞”详分为“文辞”、“哀辞”、“面致之辞”与“经旨小序之辞”。清人王之绩《铁立文起前编》卷一又云:“又坡公诗余有《归去来辞》,其自序云:‘渊明有其辞而无其声,予乃取其辞,稍归隐括,使就声律,令人歌之。于此又可见词与声之别矣。若元稹之《连昌宫辞》,诗也;辽后之《回心院词》,诗余也。此皆不得以辞名”。苏轼“隐括”陶渊明《归去来辞》“使就声律,令人歌之”,如此之“词”,即为宋代大放异彩的“宋词”,已被认为可以代表一代之文学,其与作为“文”而存在的“辞”,已经迥然其趣,已然不是同一种文体了。

也许正是“辞”与“词”的长期混用,导致“题辞”与“题词”的关系也一直处于“同体”的认知当中。在《文体明辨序说》中,徐师曾对“题辞”进行过最初的理论总结:

又有题辞,所以题号其书之本末指义文辞之表也。若汉赵岐作《<孟子)题辞》,其文稍烦;而宋朱子倣之作《小学题辞》,更为韵语……然题跋书于后,而题辞冠于前,此又其辩也”。

值得玩味的是,徐师曾是在对“题跋”文体进行理论总结之后,附带着对题辞进行了解说,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在徐氏的观念里,“题辞”显然附属于“题跋”一类。虽然徐氏对“题辞”的解说统摄在“题跋”之下,但是徐氏单列“题辞”进行解说明显是认为“题辞”与“题跋”还是有区别的。徐氏给出的辨析是“题辞冠于前”,从位置上标示了其与题跋存在的明显不同。而对内容的阐释,徐氏明显是承袭了其所例举的赵岐《孟子题辞》,所谓“题号其书之本末指义文辞之表”,即《孟子题辞》之语,但是徐氏也指出,宋朱熹仿《孟子题辞》作《小学题辞》,始“更为韵语”。这里有一个明显的时间断限。

《辞源》上对“题辞”给出的解释为“评价书籍的文字,与序跋近似”,引证材料也为赵岐的(《孟子)题辞》。《辞源》的定义比较简单,但至少明确了一个问题,题辞是一种独立的文体,只是与“序跋近似”,作为一部权威的工具书,《辞源》的解释还是比较谨慎的,并没有直接将题辞归入序类或者题跋类。笔者又查了新近编成的《中国古代文学大辞典》,虽然说不上权威,但至少可备一说:

题辞:文体名。徐师曾《文体明辫》说:“又有题辞,所以题写其书之本末,指义文辞之表里也。若汉赵岐作‘孟子题辞,其文稍烦;而宋朱子倣之作‘小学题辞,更為韵语。”题辞主要是用来对著作表示赞扬、评议或叙述读后感想的。其性质与序、跋相近,但有其不同的特点:序、跋在古代一般放在书的后面,而题辞则放在书的前面;序、跋是用散文写的,而题辞则大多是韵语;同序、跋相比,题辞篇幅更为短小。”

《中国古代文学大辞典》的解说,不但强调了“题辞”的位置特点,而且沿袭徐师曾的说法,认为“题辞”是宋代朱熹仿赵岐《孟子题辞》作《小学题辞》之后始“更为韵语”。吴曾祺《涵芬楼文谈》也说,“题词之体,多以韵语为之,亦有随意书数十字者,乃变体也,与题后略相似。”《中国古代文学大辞典》对题辞的解说,颇为全面细致,当是总结前人诸多论述而得。徐师曾之后,仍有多家著述论列“题辞”,但几乎都是在徐氏观点的基础上作进一步的阐释,如清人王兆芳在《文章释》一书中对“题辞”的阐释为:

题辞者,题额也,表识也,表识书意以为辞,若颗额之有垠鄂也。主于因书表象,记识明意。源出《春秋说题辞》,流有赵岐《孟子题辞》。来裕恂:《汉文典·文章典》卷四:

题者,简编之后语也,亦有用之卷首者。体始于唐,盖题明其书之本原,与其文辞之作也,又名题辞。汉赵岐作《孟子题辞》,其文稍繁;而宋朱子作《,卜学题辞》,更为韵语,又一体也。然题则书于后,而题辞则列于卷首,此又当知所别也。又有所谓题名者,如韩文公《长安慈恩塔题名》是。

这里边还有一个地方是需要我们注意的,那就是诸家解说,均提到了赵岐《孟子题辞》,在张惠荣、周远富所做《焦循注疏赵岐<孟子题辞>研究》一文中,对“题辞”的解释,征引历史材料,论述比较详备,省去我们翻检典籍的麻烦,今转引如下:

“孟子题辞”之“题辞”一语:焦引宋孙奭所引张镒之说:“即序也。赵注尚异,故不谓之序,而谓之题辞也。”(页1)唐宋人释“题辞”为“序文”,焦氏未予置译。而在“孟子题辞者,所以题号孟子之书本末指义文辞之表也”之下,焦氏引汉刘熙《释名》、《周礼·春官·司常》及郑注《仪礼·士丧礼》、《左传·襄公十年》文,焦循说:“赵氏自释题辞之义,称述孟子氏名事实之本末,所以著书之指义,以表其文辞,犹徽识题号之在旌常,故谓之题辞也。”(页3)焦循以先秦两汉之说解读“题辞”之语,光说“题辞”是序文是不够的,还必须说出作为“序文”一类的文章体裁“题辞”,它的主要之点是什么,焦氏显比唐宋人大大深入一步。

显然,《孟子题辞》确立了题辞当为“序”体的最初文体认同。像许多文体一样,“题辞”文体在发展过程中,其文体属性与涵盖内容也在不断发展变化,很多人在使用“题辞”这一概念时,往往并未对文体本身进行考虑,只是因其所处位置以及确有题号书之本末指义文辞之表的功用,而命名为“题辞”,这无形中扩大了“题辞”的表述空间。除了位置特征之外,另外还以有韵、无韵为别,此外并没有什么显著的标示。题跋文体确立之后,由于狭义题跋是囊括“题、跋、书、读”四体而存在的一种文体,所以“题跋”之中“题”之一体由于文体自身特点与所处位置,与“题辞”几乎类同,所以很多人又将题辞划归入题跋类。如明代黄佐《六艺流别》卷十八:

题辞者何?题诸前后,提掇其有关大体者,以表章之也。前曰引,后曰跋。须明简严,不可冗赞。后世文集有“读某书”及“读某文”,“题其前”或“题其后”之名,皆本赵岐《孟子题辞》也。

黄佐的论说,题辞在前者为“引”,在后者为“跋”,显然已经将“题辞”与“题跋”混同,并且说后世文集有“读某书”及“读某文”,“题其前”或“题其后”之名,皆本《孟子题辞》,此说有待商榷,但至少可做题跋源流之一说。曾枣庄先生认为“题辞”当为“题跋”,其认识显然受到以黄佐为代表的一类学者的影响,渊源有自,并不是空穴来风。

明清之际,小说、戏曲文学空前繁盛,题辞(词)也迎来了其文体发展的高峰期。据王之绩《铁立文起前编》卷一:

题辞:王懋公曰:题辞之文盛于明,而临川汤氏尤为杰出,如《南柯梦》起句:“天下忽然而有唐。”牡丹亭》结云:“理之所必无,安知非情之所必有。”语皆旷绝,应咏《穆如清风》之诗以赠之。

题辞不但连篇累牍地存在于小说、戏曲开篇之前,甚至有的作品每卷之首都被冠以题辞。题辞文体大盛,除了使用范围广泛之外,其文体本身也获得了空前发展,一个具体的表现就是“题辞”文体的表现形式也逐渐扩大,由文及诗,由诗及词,甚至后来专门成为一种文学批评样式。明代张溥编选《汉魏六朝百三家集》一一八卷,集中收入上起汉代贾谊,下至隋代薛道衡的作品凡一○三家,一人一集。每一集中,首列赋,次列文,后列诗,再后为作者本传。每集卷首各有题辞,评文衡艺,见解超群,今人殷孟伦将其汇集,并加以注释,成《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注》,成为重要的古代文学理论批评专著。所以现在有研究者认为,题辞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一种特殊的批评样式:

题辞是中国文论史上比较后起的一种文学批评形式,类似于序论。因为常常放在著作的前面,起着提示著作內容与主题,介绍作家的作用,所以它的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是要求篇幅短小精干。

如前文所述,近代以来,更出现一种特别的“新诗题辞”,被认为是“新诗独有的标记”。

新诗题词是一种特殊的“序文”,即位于一本诗集、一首诗、一节诗之前的所引用的诗句或言辞“引用”是其明显的特征,通常标明了出处,具有“典故”意味。它与法国文艺理论家萨莫瓦约所说的“文首”、“卷首题字”、“卷首语”很接:常在文本开篇,与文本主体分隔,属于一段引言,源自另一个经典文本。

按照西方文体观念,还有论者将此文体称为“副文本”“前文本”“同时文本”“链文本”,并从符号学的角度认定“题(词)”为典型的“伴随文体”。虽然很多人认为这种题辞是承接古代题辞文体而来,是文艺回归“民族形式”的一种体现。但是很多人却并不认同,蒋林欣即认为“新诗题词并非对古典文学遗产的直接继承”,而是“文艺欧化潮流里的舶来品,是取法西洋文学的一个例证”。

如此,我们来梳理题辞(词)的发展,大致可以划分为以下几个历程:第一个阶段,从《孟子题辞》开始到宋代。此一阶段,在学人的视野里,题辞一般被认为属于序体;第二阶段,朱熹仿作《小学题辞》之后一直到明代。此一阶段,题辞“更为韵语”,不但创作形式有了变化,而且篇幅开始变得短小细致,与题跋文在形式和内容上出现了重合;第三个阶段,当为明、清时期的戏曲、小说题辞,此时题辞(词)创作大盛,题辞(词)文体的表现形式和内容都获得了空前发展,性质已经发生改变,出现了题辞诗与题辞词。尤其是“词”的出现,很多人直接将“题词”理解为是题署在卷端的“词”;第四个阶段,是进入清末民国初年,近现代文学出现的题辞,以新诗题辞最为代表,此时题辞(词)“旧瓶装新酒”,名称虽同,但是内容和形式已经发生了质变,更多的是以一句话、一句诗的形式出现;最后一个阶段,就是现在我们所理解的题辞,名人在某些场合题写的话语或者友朋之间于赠送的书籍、卡片上写一些祝福、赞烦的话。纵观题辞(词)发展的各个时期,题辞(词)被认为是序之一种,是比较流行的观点,而题跋文体确立之后,由于题辞的题署位置,与狭义题跋文中“题”之一体诸多相似,所以也有人将题辞(词)归入题跋文之中,但是这个观点远远没有认为其为序体那么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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