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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的怨怼

2018-05-14王俊良

杂文月刊 2018年3期
关键词:官营任安司马迁

王俊良

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五月,五十五岁的司马迁,接到好友任安狱中求救信。几年前,自己为李陵兵败降匈奴发声,罹难入狱的情景如在眼前。彼时,亲人“家贫,货赂不足以自赎”;朋友“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一言”!自己除了“深幽囹圄之中”,有“谁可告诉者”?

此时,司马迁本可直告任安,自己不能也不敢涉足,与“巫蛊”事件有关的太子案。可他“憨”劲儿上来,偏要给任安上课,“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像当年自己遭腐刑,还要写《史记·货殖列传》一样。道理很简单,当初若有“五十万钱”赎罪金,就可免受腐刑;如今任安,就算手握一座金山,也甭想保住吃飯的家伙。事涉皇权稳固,触碰到底线,活的机会为零。

只是,任安此时此刻的求救,无意间让遭遇腐刑,尊严、士气全无,只求“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司马迁,淤积心底“伤哉贫也”怨怼,瞬间如火山进发。

好在,司马迁一直清醒。前者,替李陵直言获罪,在生死间抉择,他清醒;不去求汉武帝为任安开释,做无谓努力,他清醒;遭遇腐刑,深切体会到金钱,在国家、士子和黎民百姓生活中的作用,他同样清醒。作为太史令,清醒的责任,是把真相留给历史。替商业正名,为商人立传,颠覆汉初“高祖乃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的经商政策,摒弃惠帝、高后时期,堵死商人进入社会上层的通道,清除“市井子孙亦不得仕宦为吏”历史羁绊。破天荒地在《史记·货殖列传》中,为商人扬名立万。按照“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社会要求,让市场“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自出之”。

司马迁替商人辩护,不乏知音。清代姚鼐,与司马迁的心息息相通。他认为“讥其贱以绳其贵,察其俗以见其政,观其靡以知其敝,此盖子长之志也”。问题的关键,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语境下,司马迁不顾“士农工商”的职业世俗,将属于“末”技的“商”和商人,成为与“士”平起平坐的“列传”主人,载入史册。

吊诡的是,司马迁生活的时代,汉承秦制是最突出特征。一方面,朝廷需要商人经商,源源不断地为政权缴税;一方面,朝廷要抑制商人发展,按《算缗令》赋税,按《告缗令》清算。同时,还不得染指官营盐、铁和酒,这些与国民生计联系紧密,有着丰厚利润空间的生产和销售渠道,人为地竖起“官营”和“民营”壁垒,明火执仗地与民争利。

正如司马迁所说:“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所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持而长”。承认人的欲望,承认“不满是向上的车轮”,才可以按照“故善者凶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经营规则,最大限度地让商人,循着《史记》描述愿景“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满足“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成以致其关;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

显然,司马迁的怨怼,一直延续到黄仁宇。之间,经历了两千年,也仅仅是《货殖列传》换大数据。民国后期经济窳败真相,要假托《万历十五年》展现。司马迁的怨怼,除了让人唏嘘,别无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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