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西土瓦/ 文

博物馆是一个城市的名片。这次在洛杉矶小住，对盖蒂中心（Getty Center）印象深刻。

盖蒂中心在旅游顾问网洛杉矶474个旅游景点中排名第1，号称全世界“最富有的博物馆”。因为建在山上，离洛杉矶市中心较远，旅行社一般不会安排这个景点。记者曾在十多年前到过洛城，去了好莱坞、迪斯尼等许多景点，单单没有去过盖蒂中心。这次有车，终于了了心愿。

那天，我们驱车赶往盖蒂中心。洛杉矶是地中海气候，虽然是冬季，沿途树木草色犹如夏秋，绿的、黄的、红的，各种鲜花点缀其间。沿着绵延的圣莫尼卡山脉，我们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在这座山脉的中间，有一座山峰名为布莱伍德，其峰之巅有一群白色的建筑在闪耀，那就是盖蒂中心了。

盖蒂中心不收门票，只收停车费。停车场共八层，可同时停放1200辆车子。车内有孕妇的，可直接停放在就近的地面绿色车道上，进出十分方便。

下车后进入排队人群，排队的人络绎不绝。逶迤的长蛇阵被一格格有序分开，每一格正好对准悬浮电缆“小火车”的每一个车厢，人们换乘“小火车”上山。

“白派”建筑之美

被称为“最富有的博物馆”的盖蒂中心，占地110英亩，包括一座非常现代化的美术博物馆、一个艺术研究中心和一所漂亮的花园（图1）。这座白色的建筑，设计者是有“白派”之称的建筑大师理查德•迈耶。仅设计建造一项，就花费了十多亿美元，设计和施工用时14年又3个月。

图1

与博物馆通常呈现的庄严肃穆不同，盖蒂中心的纯净令人心旷神怡。在加州阳光和蓝天的映衬下，这幢白色建筑美得不可思议——有着阳光下清澈水流般的剔透，又有着蔚蓝天空下的深沉宁静。

盖蒂中心首先给人的是建筑之美。走近才发现，这幢白色建筑其实不完全是白色的。墙体，是淡褐色的岩石。随着光线的变换，整幢建筑在不同的角度呈现着不同的颜色。细看脚下，这种岩石有着裂痕和纹理，闪现着深浅不同的色彩。但远看，呈现的就是纯白色（图2）。

据说，这种有着裂痕和纹理的意大利石材，来自距离罗马 15 英里的Bagni di Tivoli。其蕴含的石灰华，能够捕捉住南加利福尼亚的明媚光线，清晨时可产生明亮的反射，午后又能散发宜人的温暖。天然纹理的断裂处，甚至有树叶、羽毛和树枝等化石的存在。

这幢建筑用了重达 16000 吨的石灰华岩石，共2915块。可以想见，采运、漂洋过海，已经极其不易，更何况还采用了剪床打造的独特抛工艺。仅此一项，就花费了一年时间。这些价值不菲的石头，差点让投资人破产了。

盖蒂中心给人的纯净感，在记者看来，除了白色建筑符号，还来自“简单”的设计理念。建筑的大部分都是圆和方的组合，包括门、窗、整体架构，还有台阶、廊柱、沟渠等。建筑线条虽然简洁，却有着中式庭院“移步换景”的美妙，只是更高、更大。一抬头，可以见到恢弘建筑空间勾勒出的方块天体，湛蓝湛蓝的；一抬眼，见到的都是几何建筑线条衬托的绿色自然景观，是那么养眼。虚与实相生，曲与直相间，简单中透着繁复，现代中透着古朴，变幻中透着永恒。不由赞叹：这位秉承“简单”设计理念的大师，可真不简单！

更何况，20世纪法国伟大雕塑家马约尔等人的28个雕塑作品，适时出现其间，与建筑融为一体。同时，还有巨石喷泉和人造水池，为建筑带来灵动之感。那长长的水池，有数十条喷泉同时喷洒，又颇具意大利风格。而那喷泉中的巨石也来历不凡，是采自加州北部内华达山脉山麓的含金地带，约有1.8亿年的历史。

更为重要的是，这座建筑的设计与洛杉矶环境有机契合。如从展馆门洞一直延伸到山体外面的观景平台，可以鸟瞰洛杉矶全景（图3）。白天站在这里，可以由近至远眺望花园、山脉、高速公路、城市、海洋；傍晚站在这里，可以体悟远离嚣尘、与世隔绝之感，看着不同凡响的多彩晚霞在眼前演绎，白天观见的高速公路变成了两条跳着舞的火龙，略远处的洛杉矶城，则宛若璀璨的星空，与海洋一色，令人顿生欢欣鼓舞，由衷觉得此刻的人生，是如此的美好……

图2

图3

遇见南美宝藏

盖蒂中心拥有五个艺术展厅，围绕中央庭院布置，观众可以顺时针参观各个展厅。

该博物馆藏品极为丰盛，达5万件之多，从古希腊、罗马到中世纪拜占庭手抄本，从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的画作到近现代梵高和毕加索的作品，各个艺术时期代表艺术家的作品应有尽有。

曾为世界首富的保罗•盖蒂，用22亿美元购买了大量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品。因此，盖蒂博物馆的“一绝”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艺术藏品。在美国，只有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可与之匹敌。前不久，盖蒂中心还爆出了“有史以来最大手笔”的购画大新闻，连上海的“澎湃新闻”都做了报道：“尽管如今艺术市场疲软，但从过往的销售纪录中大约可以推算出收购这些作品的价格将超过1亿美元。”据悉，这些画作包括了米开朗基罗、鲁本斯、戈雅、德加在内的16幅画作。

盖蒂中心的镇馆之宝是梵高所画的《鸢尾花》。该油画于1987年被保罗•盖蒂博物馆以5390万美元的价格购得，打破了梵高画作在两年前创造的纪录，同时创造了当时艺术品拍卖新的世界纪录。

《鸢尾花》在二层的艺术展厅，画前簇拥着不少观众。记者在展厅中央沙发背上坐等空隙时观看，距画不过三四尺 (图4) 。

图4

等人群走散，记者凑近观看。该画不算大，高71cm，宽93cm，明亮而浓郁的蓝绿主色调，自由绽放的每一朵鸢尾花都显得独一无二、摇曳盎然，洋溢着活力与清新，气场不小。这是梵高去世的前一年——1889年5月进入位于法国圣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后所画。

该画色彩的强烈虽然不及《向日葵》，但令人一见倾心。那是一种青春与活力的见证，却不乏中老年的端庄与厚重。观赏之后，真想在自己的衣橱中也配备这样的色系。

事实上，能够与名画离得这么近，还是生平第一遭。由于距离这张油画太近，其散发的夏之花特有的气息仿佛都能闻到。望着画中蓝色的鸢尾花以及那朵白色的鸢尾花，心中不免暗想，此画也许暗合梵高企盼灵魂自由进入天堂的愿望。因为鸢尾花也唤作“爱丽丝”，是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通过人间的彩虹之桥将善良之人的灵魂携回天国。鸢尾花还象征着光明和自由，金色鸢尾花是法兰西王国的国花。站在《鸢尾花》前，记者料想自己，这辈子再也忘不掉鸢尾花了。

二楼展厅汇集了众多的油画大师的名作，都可以近距离地观赏，包括戈雅的《斗牛》、马奈的《春（珍妮•德玛斯）》、塞尚的《静物和苹果》，蓬托莫的《长斧兵肖像》、多西的《命运的讽谕》，等等。参观者也根本不用担心与名画的距离太近，不用担心拍照时被人喊停。因为盖蒂中心的艺术展厅，不设警戒线，是可以拍照的。以至于记者一度怀疑这些名画是仿制品（图5）。

后来才知道，让名画名作与观众保持平等交流，是这幢公共博物馆的用意所在。因此在设计上，采用了几经折射的自然光源。既避免了紫外线伤害艺术品，又避免了工业照明的光害伤害艺术品。湿度、温度都由电脑控制。在此，不由得再次为理查德•迈耶的设计叫好！

盖蒂中心的一个很大特点，就是常变常新。记者游览那天，正好举办南美宝藏展，其展览名曰“金帝王国：古代美洲的奢华与遗产”（图6）。

展览有300多件文物，时间跨度从公元前1000年到十六世纪初，集中了秘鲁、哥伦比亚、巴拿马、哥斯达黎加、危地马拉和墨西哥最近发掘的作品，揭示了人类对奢侈品的迷恋可以追溯到最早的文明，早于货币发明。展品极其壮观、灿烂、奢华，现代人与之相比，有“小巫见大巫”之感。

图5

图6

展会的标志物，是一个金铰链舌头装饰（见图7）。这是来自阿兹台克人用于嘴唇的装饰物，呈蛇形，蛇嘴中的舌头可上下移动。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戴上去的。

图7

阿兹台克文明与印加文明、玛雅文明并称为中南美三大文明。阿兹台克人存在于14～16世纪的墨西哥。黄金等奢侈品，在阿兹台克是权力的象征。阿兹台克帝国有严格的奢侈法律，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相关法律。其中规定，某些材料和某些物品只有少数有权势的人才有穿戴的权利。

这个展会还显示，玛雅人认为最宝贵的物质并非黄金，而是玉器。而印加人和他们在安第斯山脉的前辈最看重的则是羽毛和纺织品，包括由贝壳、纺织品、羽毛、绿松石、木头、珍珠母等混合制成的作品（图8）。展会上有个黄蓝相间的挂毯类饰品，十分艳丽，是鸟类羽毛制成。幸亏放在罐子里，挖掘出来后才发现它是如此新鲜和艳丽，保持了原貌。

这个展览，让我们见证了奢侈品文化的传播历史，也引发了现代人对奢侈品制作和视觉艺术的思考，由此加深了对美的感受。

值得一提的是，好的展会离不开好的策展人。盖蒂中心拥有这样的策展人，他们是各领域的专家。“金帝王国：古代美洲的奢华与遗产”展览的策展人，就是前哥伦布时期考古学的专家，原来在盖蒂研究所工作，现在是纽约大都会的策展人。

特立独行的盖蒂

这里要说说盖蒂中心的创建者、美国人保罗•盖蒂。是他，创办了盖蒂信托基金会，每年有高达4000万美元的预算用于购置艺术品，居全世界各博物馆之首。

保罗•盖蒂在1957年被《财富》杂志评为世界首富。此后，他连续二十年保持美国首富地位。他究竟有多富？根据他的名言“如果你知道自己有多少钱，那你不是个有钱人”来看，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但这位有钱人的吝啬，却同样出名。有个很著名的故事，说的是他的孙子遭遇黑帮绑架，富可敌国的他却拒绝为孙子支付赎金，直到绑匪丧心病狂地割下了他孙子的耳朵……这故事还被改编成电影《金钱世界》。

盖蒂在11岁时，做律师的父亲开始做石油生意，三年之后全家定居在洛杉矶。之后，他子承父业，向父亲借钱，白手起家做起了石油生意。但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开采方式不是赌博式的，而是根据岩石结构和石油天然气的关系先进行科学判断再去寻找油田。这种开采方式让他获得了很多偏僻地方的油田，赚到了第一桶金。

在20世纪30年代，发源于美国的世界经济危机爆发，盖蒂用手上的大量现金，趁机购买了很多美国石油公司的股票。这些股票后来出现了几倍甚至十倍的增值，一举奠定了他成为美国首富的基础。

世界上有三大投资品：一是股票，二是房产，三是艺术品。成为美国首富之后，他用33亿美元财富中的三分之二购买艺术品，并建立了第一个展馆——在洛杉矶马里布的盖蒂别墅。

盖蒂作为艺术收藏家，不仅仅是因为他腰缠万贯可以一掷千金用于艺术收藏，更在于他自己是一个研究艺术历史的行家里手。1912年他曾到日本和中国旅行，为东方艺术的精致和优美所吸引，产生了对收藏艺术品的欲望，当时购买的一些象牙雕刻、铜器和漆器，成了盖蒂对艺术收集品的起点。他还撰写并出版了有关艺术历史和理论的书籍，对收藏艺术品有独到的眼光。

他说：“一个不爱好艺术的人是一个没有完全开化的人。”1968年，他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那就是：博物馆免费对外开放，任何人，只要脚上穿鞋，都可以进来观赏。1976年在临终前，他把全部财产33亿美元中的22亿捐给了盖蒂博物馆。

我们参观的是新馆——在洛杉矶圣莫尼卡山脉布莱伍德山巅的盖蒂中心。原馆中的艺术品大部分已迁移到新馆，藏品总数达到了50000多件，且质量上乘。由于盖蒂博物馆基金会的良好运作，众多专业艺术工作人员的努力，盖蒂中心如今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私人艺术博物馆，每年参观这些殿堂级人文艺术的人数达130万人（图9、图10）。盖蒂中心很好地实践了“博物馆成为民众的大学”的目标，私人财产最终产生了公众效益。

图9

图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