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于祥

古城清音 1999

陆瓮城 1994

盘门外大街 1998

我心中的盘门，在地理上已经消失了，然而却在我内心盘踞着。平和、恬静，每一次回忆或再看那些照片时，总能将我带回当时当日。

我要讲述的盘门地区，比现在的盘门景区大得多，在苏州古城西南，东起东大街，西至环城河，北始新市桥，南含盘门路南畔直到人民桥堍止，这么一块大约30公顷的地方。

盘门是当年阖闾大城的一部分，有古城“锁钥”的美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在盘门城外的一家工厂工作，家住城里。在那个年代，盘门是我和许多类似情况的苏州人每天上班的必经之地。

盘门一直被老苏州叫作“冷水盘门”，说这个地方人气不旺，商业也不够发达。

姑苏城建城以来的2500多年里，盘门历经磨难。元末朱元璋和张士诚在这里打，清初清兵从这里入，以屠城开始了平定江南之路，到了太平天国，战事再度让这里元气大伤，几成废墟。

京杭大运河由北向南，流经这里时，顺着古城盘旋了一个大弯，之后的水域变得复杂起来：主干道往东继续前行；向南一支流向盘溪；一支往北流向附近的石家湾；往东后又叉出一支向东南流入大龙港。水势及地理环境的复杂，也让这里成了“水路苏州”路上的“冷水盘门”。

吴门桥上远眺 1990

上班时刻 1990

但说是“冷”，我眼中的这里可不荒凉。好地方、好玩意儿多着呢。

吴门桥、瑞光塔加水陆城门，并列“盘门三景”。

据说每次瑞光塔主塔修缮之际，塔上就会绽放五色霞光。1978年的一天，几名小学生爬进塔身嬉戏，意外发现了尘封千年的多件稀世珍宝。

盘门又是我国唯一保存完整的古水陆城门，“口”字形的瓮城，由当年的张士诚始建。

记忆力最挥之不去的是吴门桥。

它曾是苏州城里最高的单孔石拱桥，桥高面窄。在交通道路并不发达的年代，人们推着自行车翻桥过河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特别是一到上下班，行色匆匆的人们，密密实实地排着队，浩浩荡荡地推着一辆辆自行车过桥，赶着准点上班打卡或回家给一家老小做饭。

这会儿再看当年的景象，颇有些荒诞的趣味。这可是或达数万金戈铁马走过的瓮城啊，居然在几百甚至上前年后上演了类似的情景，推的倒也是“铁马”，人群的凶猛来势丝毫不逊于古代战场，只不过去向与目的迥然得不同。再过上百年，人们又会怎样看待这些照片里的景象呢？

照片中当年的人们也许没有在意，脚下踏过的桥两边的台阶数是不对称的，一边48阶，另一边49阶。桥下大运河往东奔腾而去，船舟在桥孔里川流不息，江南绝不是静止的，它有奔腾不息的一面。

我还是摄影初学者的时候，每当看到桥洞里的太阳冉冉初升，如长蛇般的运输船队在运河上蜿蜒而过，百姓在迷蒙大雾中穿街走巷等景象时，都会激动得按下快门。我担心错过每一个美好的瞬间，担心错过的点点滴滴就此不会再来过，所以每天上班都带着相机，也希望自己相机里会有那么几张自认为精彩的照片能够获得一个大奖。

至九十年代中期，苏州古城一步步走向城市化进程。很多东西不知不觉就这样消失了，盘门一带也不经意间有了变化。那个时候，我开始明白摄影的最大意义不仅是记录时代变迁的步伐，更是留下震撼灵魂的真实，后者的意义远比单单获得一个奖项来得深远得多。

那时的我已成家。工作在古城里，家住城南。城市通行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道路更加得四通八达，我每天的上下班有多条路径可以选择，但为了记录盘门地区的发展变化，我坚持仍旧推着车，每天上下班从吴门桥翻桥进出。

晨烟 1990

九十年代末，传闻那一带将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大大增加了拍摄频率，附近很多居民跟我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常常招呼我喝一口茶，聊一会儿最近及不久将要发生的改变。现在回过头去看，无论我们当年如何谈论、畅想，也始料不及后来的模样。但记录下眼前平凡的生活，就是给未来留下的最好东西。

运河边的光裕里，城墙下的幸福村，由一对张姓夫妇经营、每天凌晨三点就已热闹起来的近百年历史的兴隆茶馆，逐渐不复存在，将这些真实的画面一直留存下来是最完美不过，而能将类似大量由我留存下来的黑白影像印制成怀旧影集，呈现给大家，也是我最善意的分享。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期间这里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兴隆桥边的石础只剩了一截，水关桥被垫高了许多，万人的苏纶纺织厂关门了，水陆城门里的“瓮”城成了旅游者遥想当年的聚集地……可千年的吴门桥依然横跨在运河之上。

经历过岁月的洗礼，往日里的平凡最最动人，而留下的这些动人时刻也终将会成为经典永恒。

盘门水上茶馆 1998

扬玉来粒 2001

光裕里人家 1997

城墙上远眺 2002

盘门城脚下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