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燕琴

只要多用点心思，我们原本让对方欣赏和喜爱的那些气质，也还是能在柴米油盐中保留下来的。

周末，和先生去我俩共同的一个友人家里，因为关系非常熟络，对方生活的真相也没有刻意掩避：朋友两个孩子全靠他们两个全职上班族料理，家里家外一地鸡毛，让两人习以为常地拿各自最不好的一面互相面对。我和先生伺尝不是也一样，一向情绪不外露的先生也慨叹批判。他说我一身中年妇女特质，当初的雅致不复存在，他在卫生间刷牙时，我可以若无其事地进去上厕所。他说，我在满脸仇恨地擦洗抽油烟机的时候，会因为他做了爆炒之类的菜而抱怨个没完没了。他的指责我全部承认，我也不想，可它必定就是会变成这样啊。之后.感觉先生在钻研着什么.每天晚饭后对着电脑不停地查找信息。

过了个把月的时间，先生踌躇满志地跟我说，他研究了大量卫生间日式四分离设计，针对家里的卫生间终于规划一套最佳方案：马桶、面盆、洗衣机、淋浴四个功能分开，可以解决“你在冼衣服而我想洗澡“、“你在冼脸而我想上厕所”的种种尴尬和不便。他还给我画草图，并对照着卫生间现场比划着说如伺如伺改装。接下来，先生开始寻找装修队，画图、施工。完工的那天，先生满意地向我展示，冼衣机上方是特意为我设置的收纳柜，里面可以放置换冼的内衣，省得有时候我忘记拿换洗衣物，扯着嗓子指挥先生，而他又四处乱找，一时间搞得鸡飞狗跳。彼时先生总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斥道：能不能不要大呼小叫的，没有一点儿斯文的样子，楼房隔音差，邻届都知道你家在干嘛！

没有大动干戈，就像做个微整医美，先生改装过的卫生间，让我的私密生活有了基本的体面和雅致。想来，只要多用点心思，我们原本让对方欣赏和喜爱的那些气质，也还是能在柴米油盐中保留下来的。

先生在这方面做的补救工作还在继续，尽可能地减少我疲于家务时满脸油腻的怨妇样，家里的抽油烟机换成了最易清洁打理的款式;同时添置了扫地机器人，晚餐后我可以窝在沙发上看本书，不用日日躬耕于扫地擦地。不说是先生的这些举措为我带来了实质性的帮助，就他这份用心，更足以让我反省并克制曾经放纵表现的不耐烦与暴躁，不再因为家务琐事喋喋不休唠叨，不再为他的失误而怒不可遏地发脾气……

有一天，和先生去一家酒店参加婚宴，大堂中央摆放着一架漆黑铮亮的钢琴，有人在弹奏着叮咚悦耳的曲子。那一瞬间我羡慕极了那名弹奏的女子，她并不是很年轻，大约和我年纪相仿，也许是位老师，坐在钢琴前姿态优雅、从容绽放——让我蓦然产生一种自惭形秽的卑怯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有些落寞地对先生说，当初上学时，我曾是班里音乐课的领奏者呢。末了又调侃一句，很可惜你没能见识到我那时的风采啊。

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重拾技艺时，先生竟然搬回一架钢琴来，说是同事家的孩子出国了，之前学习用的钢琴要转手，他趁机收回来给我当个消遣。我真是喜出望外，上学那阵儿很难有条件拥有自己的钢琴并专门学习，现如今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每天晚饭后，我坐在钢琴前，一点点地找回原来的乐理知识和指法，很投入地去反复练习一首曲子。没多久，也能娴熟地弹奏《粱祝》、《天空之城》，怡然自得地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先生在我练习的时候顺手拍了视频片断和照片给我看，我沾沾自喜地向他求证，是不是还是颇具风采？先生爽快给予肯定答复，还煽情地说，不想让我的雅致被生活消耗怠尽，希望我永葆芳华。

我知道這是他的真心愿望，先生也教会了我一个道理：虽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但我们应该尽可能从容优雅地生活，并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