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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延安城

2018-04-25李若冰

生活文摘 2018年6期
关键词:窑洞陕北延安

我们的汽车,开过三十里铺,就飞也似的疾驰着。

沿路的山林,箭一般闪过去了,等到了七里铺,就有人告诉我说:“看,宝塔!”

我的心里多激动。那昂然站立在嘉岭山巅的宝塔,像母亲等候儿女们似的,对你微笑,伸出了温柔的手臂。我的眼睛发酸。我觉得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见她了。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向她诉说。可是,我才离开她不久。当离开她时,我愉快地背着枪去参加新的战斗。今天看见她,我惭愧,离开她以后,做了些什么事情呢?做得太少了,太少了。我低下了头。

一条溪流,在眼前闪光,发出柔和的呼唤。

迎面突出的山包,上面有砖石礼堂,有高大的窑洞,那不是原中共中央西北局的驻地吗?蹚过溪水,我们走入了延安市郊区。看起来,延安人,好像都面熟都认识。好像和他们都有过来往。那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他正在抚摸一个小孩的头发。我一下就认出了,他不是在桥儿沟东山上,曾经给我们做过喷香的小米干饭的老汉吗?那个骑自行车的农民,正往南关走,我不认识他。可是,他转过头看了我几次,或者他就是我们在北沟开荒时,教给我们种地、帮着我们修理过镢头的人。一个老婆婆,她是那么慈善地望着我,使我不由地对她笑着。我真记不得了,也许,她就是曾经抢走我手里的针线,给我缝好一件衬衫的婆婆。

延安人,怎么不使你感到亲近呢?他们用着毫不怀疑的眼光看着你,嘴半张着,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好像随时都准备接待你。这时,我们走过了新市场,正往南关走。我看见,一个戴着红领巾的男孩,不知为什么噘着嘴,赌着气;是不是妈妈嫌他淘气,说了他两句呢?还是误了暑假作业呢?一个缠着两条辫子的女孩,向我笑着,挥着手,喊:“叔叔!”我很想去抱她,可是,我有事情,还要进城去。

我们走进了城,转了一个弓形的弯儿,前面展开了一条宽敞的大街,平直地伸到北门口。人们说,这是志丹街。

街道两旁,一个商店挨着一个商店,整齐地排列着。房屋都是崭新的,字号招牌的红绿漆字,像还没有晾干。我顺着大街往北走,其中好多人,问起来,原来都是从新市场搬进来的。贸易公司的两层楼房,挺立在一切房屋之上。那座人民银行的楼房,工匠们正在修建刷洗中。这里有好几个照相馆。我看见一个老农民穿着一身洁白的布衣,头上围着羊肚子手巾,一只手抱着新买的花布卷,一只手拉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进去了。接着两个年轻婆姨走了出来。她们出来以后,从门口把毛驴缰绳取下,一个翻身骑了上去,一个跟在后面;天太热,两个人都撑起了油布雨伞,走了。

街道上,人声嚷嚷,来往不绝。有几个商店,被大人小孩围得挤不进去。我从南走到北,还看见一条街直通小东门。人们说这是子长街。这两条街市已有南京新街口的规模,也有西安南院门繁荣的景象。在这里,你再认不出哪块是弹坑、哪块是破烂房屋,哪块是不堪收拾的砖瓦堆。这里正在形成一座新型的宏伟的城市。

出了城,就看见了清凉山。那儿曾经是《解放日报》《群众日报》和现在的《延安日报》办公的地方,显得很高,很清秀。清凉山下,嘉岭山旁,延河缓缓地流着。这是多么亲切、温暖的河啊!多少人喝过它的水,多少人在它怀抱里洗浴过;现在,又有多少人在怀念着它呵!向远看,连绵起伏的高山上,窑洞一高一低地排列着。其实,那是一个外貌。窑洞有的塌了,有的在1947年坚壁清野的时候,早被住它的自己人把它拆毁了。现在,也无须去修理它。在山下,有的是石头砌的好窑洞,有的是新盖的平屋。在延河两旁,在菜园里,老乡们种着很多西红柿。用柳树干搭的架子,交错地站立着;延安人仍然是喜欢吃西红柿!

王家坪,仍然像中共中央军委住时那样,桃林正长得茂盛。杨家岭的大礼堂,还留着敌人破坏的痕迹;可是,不久,它就会重修起来,人民是不会忘记中共中央住过的地方的。转过了蓝家坪,就可以看见一条秀丽的川道。枣园中的小樹变成了大树,龙柏和丁香花正在迅速地生长,准备迎接来年的春天。这一切,我只是路过,不能多看;还要到很深的山里——到野外地质勘探队去。

勘探队住在一条深长的山沟里面。往沟里走时,沟底河道里,一群群牛、一群群羊,正在河边饮水。过去,我看见过这里的牛和羊,可是远没有现在这么多。我们走进村庄,歇了一会儿,我和一位老人拉起话来。

“日子过得可好?”我问。

“怎么不好呢?过去,延安有党中央在,机关、学校满山皆是,就连我们这么远的庄子,也住了机关,热闹得很!现在,他们都分散到全国各地去了!”老人怀念地说。接着,他好像觉得答非所问,又说:“你说的是生活问题?嗯,面虽然吃得少些,米吃得多些,生活水平可提高了。”他的眼睛眨了,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又说:“前一晌,我三娃子恋爱了个女学生。人不赖,有文化。我儿子当共青团书记,配得上她。这还有啥说的哩!我给他说,快娶吧,别耽误了,小心再叫人家给抢走了!”他笑了。这时候,老人又把头摇了一下,我看见两只黑色小燕子,在他头上扑闪过去,从窑洞的窗口飞进去了。

从勘探队回来,我们又到一个钻井队去。

到了永坪又到甘谷驿。去了延长油矿,又转回往北边走。这样来来往往,几次路过延安,总没有仔细看过一次。虽然如此,我听到关于延安的话,却是很多的。我们的勘探队员们和钻井工人们,只要提到在陕北工作,只要一谈到延安,心情就异常激动起来。一个青年地质家说:“生活在陕北,真有意义。延安这两个字,对人就有无限的鼓舞!”我遇到一个穿军装的石油战士高文和,他激动地说:“为了延安,为了社会主义,我们一定要在陕北找出油田来!”

其实,在陕北,不但有石油,而且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地下矿产。不但有石油勘探队,而且也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勘探队。这里不但有石油地质专家,而且有林业专家、水利专家和牧畜专家,等等。可是,延安!你晓得这些吗?你晓得在你周围有些什么活动,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这些变化着的事物,将使你变得更加雄伟,更加壮丽!

再见了,延安,我心爱的母亲。

当我转过头,向你的宝塔看了最后一眼时,我只想和我们的勘探者为你多做点儿工作。那时候,假若不像这次这么惭愧,我会投进你伸出的臂弯里去的。

作者简介:李若冰(1926.10.1—2005.3.24),曾用名杜德明、沙驼铃等,陕西泾阳县人,《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词作者之一。

摘自《陕北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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