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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则》的文体论

2018-04-22王琛琛

文教资料 2018年36期
关键词:时文文体学左传

王琛琛

摘    要: 《文则》是宋人陈骙撰写的一部专门探讨为文法则的辞章学著作,陈骙以《六经》诸子文章为效法的标准,对其展开深入考究,除了颇受学者重视的修辞论、创作论、文意关系论等内容外,其中不乏独特的文体观点,颇具研究价值。笔者将从《文则》文体论的产生背景、具体内容及其继承与发展三方面展开,兼顾外部研究和内部研究,尽可能系统而全面地论述《文则》的文体论。

关键词: 文则    文体论

《文则》是宋人陈骙所撰写的一部辞章学著作,也是一部文学理论批评专著。“文则”,是文章写作的法则,陈骙以文话的形式,在书中探讨了文章写作的一般规律,包含修辞论、创作论、文体论、风格论、句法论、叙事方法论等值得深究的问题,对后世的辞章学的理论建构和研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笔者将从《文则》文体论的产生背景、具体内容及其继承与发展三方面展开,兼顾外部研究和内部研究,尽可能系统而全面地论述《文则》的文体论。

一、《文则》文体论的产生背景

陈骙,字叔进,台州临海人,南宋绍兴二十四年进士,累官迁将作少监、守秘书少监兼太子谕德,知秀州、宁国府、太平州等。《文则》成书于乾道六年,是其“穷第而归,未获从仕,凡一星终,得以恣阅古书”,而后完成的一部著作。书中所蕴含的文体论,正是在南宋科考时文之法滥行、公文繁琐之弊显现的社会背景下产生的。

(一)科考时文之法滥行

宋高宗南渡后以经义、诗赋两科取士,朝廷偏重于经义,然而汲汲于功名的学子并未对经义本身展开深入研究。“彼老于文者,有进取之累,所有告于我与夫我所得,惟利于进取。”从《文则》原序中不难看出当时的学子全情投入于对科考时文的钻研之中,追捧的是利于进取的时文之法,使得科考时文之法滥行。

元人倪士毅在《作义要诀自序》中写道:“宋之盛时,如张公才叔《自靖义》,正今日作经义者所当以为标准。至宋季,则其篇甚长,有定格律:首有破题,破题之下有接题,有小讲,有缴结,以上谓之冒子。然后入官题,官题之下有原题,有大讲,有余意,有原经,有结尾。篇篇按此次序,其文多拘于捉对,大抵冗长繁复可厌。”由此可见科举时文之法滥行的弊端,经义程式化仅利于科考之便,而对于《六经》诸子文章本身的研究毫无推动作用,也不能促进士子为文水平的提高。

陈骙正是在科举时文之法滥行的背景下,专注于《六经》诸子文章的研究,借此探讨包括文体论在内的为文规律,寻找存在于经典文章中的文法,以古文文体作为标准,试图将时文之法恢复到古文之法。

(二)公文繁琐之弊显现

宋人尊理学,长于论辩和说理,“讲学明理,不厌其详”的特性延伸到公牍文书上,则使得公文冗长而又拖沓。许同莘《公牍学史》记载:“公牍文字,北宋已繁于唐人,而南宋人又繁于北宋。”可见在南宋,公文繁琐之弊已然显现。

陈骙科举及第后,以文官的身份入仕,在接触到各类公牍文书时,也意识到了当时公文所存在的繁琐弊病。“是以束带立朝之士,相尚博洽,肆其笔端,徒盈篇牍,甚至于骈俪其文,俳谐其语,所谓代言,与夫奏上之体,俱失之矣。”芜杂的材料和无用的文字充斥了文书,使公文失去了其应有的文体特色,不复有先秦至两汉时期的本来面目。

陈骙正是在公文繁琐之弊显现的背景下,归纳总结了《六经》诸子文章中的文体类别,精选了足以成为公文拟制典范的公牍文字,以效法古人公牍之美,借此来纠正南宋公文繁琐的弊病。

二、《文则》文体论的具体内容

“宋元之际的这一批‘文话之作,往往为创作实践经验的直接总结,其理论价值也就较纯理论的探讨更高。又由于当时‘文统已相当发达,文本的独立属性为创作主体所认识和尊重,‘体意识的加强。”《文则》作为目前可见的最早的文话,“体”意识亦在其中凸显。陈骙在《文则》中对于文体十分关注,在甲、辛、壬、癸四章中都有与文体相关的论述。《文则》中的文体论是建立在文章整体观的基础上展开的,陈骙并未割裂文章的体裁与风格,而是把握住了文章的整体属性,对《六经》诸子文章的文体进行研究,其文体论主要包括了本体论和方法论。

(一)本体论

陈骙在《文则》中对《六经》诸子文章的文体进行了研究,其研究以文章整体观为前提,区分了不同的文体类别,并逐一论述,加以释例,论述的内容包含了文体分类、文体风格、文体起源等值得深究的问题。

1.文体分类研究

关于文体的分类研究,陈骙在《文则》中对《左传》文体的分类研究尤其值得关注,陈骙创造性地将《左传》纳入了文体学的研究范畴,并开拓了《左传》的研究视角。

在辛一章中,陈骙考查了《左传》的文体类别,摘其精华,别为八体,“一曰命婉而当,二曰誓谨而严,三曰盟约而信,四曰祷切而悫,五曰谏,和而直,六曰让辩而正,七曰书达而法,八曰对美而敏”。陈骙基于对《左传》的认真考究,用极为简单凝练的语言,准确地概括了各类文体所表现出的最显著的特征,即文体风格,这些文体特征也是陈骙实现《左传》文体分类的主要依据。陈骙将体裁和风格融合起来论述,直观明了,这也是其文章整体观的突出体现。

陈骙所选取的附于文后的释例,是他经过比较之后慎重选择的代表文章,文辞优美,含蓄简练,可作为时人效法的范本。如“命”类文体所选取的是“周灵王命齐侯”之文,先有褒奖之语,后为下达指令的主体内容,委婉而允当;“盟”类文体所选取的是“亳城北之盟”之文,前有盟中应尽的义务,后为背弃盟约的诅咒,多用短句,掷地有声,简要而信实。

2.文体风格研究

关于文体的风格研究,除了概括论述《左传》八体的文体风格外,陈骙在《文则》中所提出的自然和协的为文准则,也是陈骙所推崇的文体风格。在甲第三节中陈骙以奏乐类比为文,指出文章以自然和协为好,并举以反例,“杨雄《法言》曰:‘尧舜之道皇兮,夏殷周之道将兮,而以延其光兮。读之虽协,而典诰之气索然。”陈骙对于杨雄之文的批评在于其文未能发于自然,刻意铺陈虽能到达音韵上的协和,但并不符合典誥类文体本身的风格。

其論述其实也从侧面映射了时人不厌其详、肆意说理,而违背公文文体风格的状况。所写之文要从文体本身的作用出发,必须符合文体的本质特征,才能达到自然协和的文体风格。

3.文体起源研究

关于文体的起源研究,陈骙在《文则》中多有提及,在甲第九节中陈骙提出了文体起源于《五经》的论断,“文士题命篇章,皆有所本。”陈骙认为,孔子《书序》是序类文体的起源,孔子《十翼》是说类文体的起源,《曾子问》、《哀公问》之类是问类文体的起源,《考工记》《学记》之类是记类文体的起源,《经解》《王言解》之类是解类文体的起源,《辩政》《辩物》之类是辩类文体的起源,《乐论》《礼论》之类是论类文体的起源,《大传》《间传》之类是传类文体的起源。由于陈骙的宗经思想,他所列举的例证中也存在不当之处,如郭丹在《宋人陈骙〈文则〉中的文论思想》中所言,《孔子家语》中的《辩政》是议论文,《辩物》是记叙文,宋玉《九辩》是抒情的楚赋,三者文体不同,不能承继。

在壬一章中,陈骙在论述箴、赞、铭、歌、歌之别体(谣、讴、诵)、祝谥、颂祷文体及其释例时,追溯了各类文体的起源,如用以规劝的箴类文体早在盘庚之时便已经出现,后又见于周宣王的《庭燎》诗中,经典之中早已有之。陈骙依旧是从宗经立场出发,对文体的起源做了有意义的探索,有利于后人理清文体的源头。

(二)方法论

陈骙在《文则》中探讨文体所用到的方法论——体用论,也值得探究。体用论有两个最基本的规定:“其一是‘体一用殊,意为事物的本体始终如一,而事物本体的作用和表现形式则是千差万别、变动不居;其二是‘体用不二,意为事物的本体与作用、本质与表现是统一的,表现是本体的表现,而本体是表现着的本体。”

陈骙在《文则》甲第一节中论述了《六经》文体相似,“《六经》之道,既曰同归,《六经》之文,容无异体。故《易》文似《诗》,《诗》文似《书》,《书》文似《礼》”。其论述就用到了“体一用殊”的方法论,《六经》文体相似即是源于所有文章都存在一个共同之“体”,因“用”不同而表现为特征各异的文体,这是所有文章共同之体与各种文类文体之间的体用关系。

陈骙在《文则》壬第五节中论述了歌的三种别体——谣、讴、诵,“歌之流也,又别为三:一曰谣,二曰讴,(齐歌曰谣,独歌曰讴。)三曰诵”。歌类文体是谣、讴、诵生成的根据,而谣、讴、诵是歌类文体的具体表现。这是各种文类文体与个别文体之间的体用关系。而“体用无二”的方法论则体现在陈骙对《左传》文体的分类论述中,将体裁与风格相融合,统一了文体的本体与作用、本质与表现。

三、《文则》文体论的继承与发展

陈骙在《文则》中的文体论既有对前人观点的继承,又有创新的发展。一来,在文体起源研究上,继承了刘勰、颜之推等人文体起源于《五经》的理论,并对此进行了详细的分析与论述。再者,继承了前人的宗经思想,从宗经立场出发研究《六经》文体,既充实了经典的研究,又拓宽了文体学的研究范围。

陈骙《文则》的文体论还有其创造性的发展。南宋政治制度改革,科举考试偏重经义,古文运动拨正了古代散文的发展方向,受时代影响,文章的实用性受到重视,因而陈骙以士子“朝夕讽诵”的《六经》诸子文章为效法的标准,《文则》中的文体论也偏重于对实用文体的研究,弥补了此前文体论偏重于文学文体的缺漏。陈骙对于《左传》文体的专题研究,将原来并不受文体学重视的经史之作纳入了研究范畴,同时也超越了传统经学和史学的研究视角,给后人的研究打开了思路,意义重大。

总之,尽管在《文则》中,陈骙受宗经思想影响,研究范围有所局限,对文体分类的划分标准还并不明确,对于文体释例并未做进一步的分析,其文体释例的选取也有值得商榷之处,但瑕不掩瑜,我们依旧还是要认识到《文则》中的文体论有其宝贵价值,陈骙在继承前人文体论观点的同时,也做出了新的突破,其包含文体分类研究、文体风格研究和文体起源研究在内的本体论和行之有效的方法论,对后人在文体学上的研究有重大影响。在探究其文体论时,也要注意将《文则》置于时代背景和文体学史中,不能忽略其外部研究。另外,还可以在文章学和文体学的基础上,继续寻找新的研究视角,挖掘《文则》中的丰富内涵,对《文则》再做进一步的研究。

参考文献:

[1][宋]陈骙,刘彦成,注译.《文则》注译[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8.

[2]王水照.历代文话[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498.

[3]许同莘.公牍学史[M].北京:档案出版社,1989:128.

[4]罗立刚.宋元之际的哲学与文学[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6:425.

[5]郭丹.宋人陈骙《文则》中的文论思想[J].创作评谭,2004(2):44.

[6]姚爱斌.论中国古代文体论研究范式的转换[J].文学评论,2006(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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