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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故事新编》中的“陌生化”手法

2018-04-22张钟水

北方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故事新编陌生化鲁迅

张钟水

摘要:“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学派的代表理论,他们认为“文学性”在于使熟悉的事物感知和语言表达陌生化,使读者强烈地感受到事物,进而获得新鲜的审美感受。“陌生化”不仅表现在语言层面,也表现在叙事情节结构、叙事视角上,本文便从以上几点着手,探究鲁迅的《故事新编》中所具有的“陌生化”写作特色。

关键词:鲁迅;《故事新编》;陌生化

俄国形式主义评论家什克洛夫斯基将“陌生化”理论运用于小说领域,指在文学创作中,创作者为了更好地表情达意的需要而采取的一种异于常规的表现手法。把读者习以为常的事物或事件经过艺术处理,或放大或变形,设法增加对艺术形式感受的难度,打破庸常的审美模式,唤回了读者对生活最初的感受。

鲁迅的《故事新编》全集共八篇,创作历时十三年,是鲁迅“拾取古代的传说”,对“故事”予以新意的“改编”,对于考察其前后期思想和创作手法的变化是具有重要意义的。鲁迅前期信奉“进化论”思想,写作风格多为严肃、深沉的现实主义,后期因经历了五四运动的落潮,想要冲破传统的写作手法,用“油滑”的“陌生化”手法来建构小说叙事,使小说具有独特的思想内涵和审美价值。

一、情节结构的“陌生化”

《故事新编》中的《补天》、《奔月》、《理水》等故事情节皆是化用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等中国古代传说。这些神话中的人物和情节,虽然是在民族发展历程中借由劳动人民丰富的想象,不断地进行不自觉的艺术加工,并非具体可考,但有其固有的内容和发展脉络。而《故事新编》则打破了传统的阅读经验,对神话人物的崇高性与神秘性进行消解与重构。

在《补天》中一改以往“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神圣感与使命感,却详细描写女娲造人的过程,用想象填补诸多细节,女娲即使是神,她也会“无聊”,也会“疲累”,她虽贵为人类之母,却遭到她亲手创造出来的人的侮辱与践踏,在她的尸体上安营扎寨,“因为这一处最膏腴”,同时,还为了表现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打起“女娲氏之肠”的旗号,由此将女娲人格化、平庸化。在《非攻》中,墨子虽然成功劝说楚王和公输般不再攻宋,可是回家经过宋国时却遭遇了“被搜检两回”,又被“募去了破包袱”,在躲雨时被士兵哄撵,导致回家后“鼻子塞了十多天”等一系列尴尬处境。鲁迅一笔带过墨子劝服楚国“义不攻宋”、“为民请命”的壮举,反而细致描写墨子往返路途中的遭遇,颠覆了墨子作为思想家、政治家的严肃形象,对传统文化进一步介入,用墨子的遭遇“自我指涉”,反映自身遭遇。鲁迅当时虽然表面上在左联备受尊崇,但实际却日益被边缘化,备受蒙蔽。

鲁迅曾在《战士和苍蝇》定义过伟大与渺小,“要估定人的伟大,则精神上的大和体格上的大,那法则完全相反。后者距离愈远即愈小,前者却见得愈大。”①所以,在《故事新编》中,从未有一直高大伟岸之人物,他不想让他们远远的被仰视,而是想要把曾经高高在上的神仙、圣人、英雄,拖到读者眼前,让读者直观地感受到这些“先驱者的命运”,他们由无所不能到庸庸碌碌、备受冷落,被身边人和历史遗忘,也是表现了鲁迅“梦醒了无路可走”的思想。

二、叙述视角的“陌生化”

所谓叙述视角,即叙事所采用的感知的角度。变换叙述视角是什克洛夫斯基所推崇的方法。他曾称赞列夫·托尔斯泰是使用“陌生化”手法的艺术大师,他说:“他不用失去的名称来指称事物,而是象描述第一次看到的事物那样去加以描述,就象是初次发生的事情。同时,他在描述事物时所使用的名称,不是该事物中已通过的那部分的名称,而是象称呼其他事物的感觉,造成一种对客体的特殊感受。”②

首先,《故事新编》叙述视角的“陌生化”还体现在以限知视角描述取代人们所熟知的全知视角。在《搜神记·干将莫邪》中记载的干将的悲惨遭遇采用的是叙述者的全知视角,“楚干将、莫邪为楚王作剑,三年乃成……王怒,即杀之。”而鲁迅却一反常态,在《故事新编》中变成了干将之妻的限知视角,干将所背负的仇恨,是在她的回忆叙述中开展的。其次,在《淮南子·天文训》:“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作者所采用的是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仅是在陈述事实。而鲁迅却将视角聚焦在女娲,使她成为叙事的聚焦着,通过她的直观感受,对造人、补天过程进行感性描绘。

最后,《故事新编》中叙事视角的“陌生化”表现为变换事物的名称,即不以常用的名词指称事物,而是將语言表达“陌生化”,化为人们不熟悉的表达形式。比如,在《采薇》中,鲁迅用“烙好一百零三四张大饼的功夫”表示时间,《补天》中“用铁片包了全身”来表现士兵身上的盔甲,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对日常生活话语的解构。在鲁迅的笔下,伯夷叔齐的形象不需要过度地描摹、渲染,他们面对的只是平凡的生活,这正是对神话的消解,反而衬托出他们单纯、纯粹的英雄形象,这种现代的“陌生化”的英雄形象描摹,流露出英雄主义的悲凉结局,是一种近于绝望的悲哀。

三、叙事语言的“陌生化”

《故事新编》叙事语言的“陌生化”首先表现在语言雅俗相混,方言、俗语、脏话的有机结合。《补天》中女娲同“古衣冠的小丈夫”之间的对话就显得尤为不协调,女娲的白话与“古衣冠的小丈夫”的文言形成鲜明的对照,小说中两人对话过程中互不理解,产生新奇的化学反应。

另外,《故事新编》中对于特殊环境的拟声词也相当常见,它们并无实际意义空泛、虚幻、不着边际,让人摸不着头脑。比如《补天》中突然出现的“Nga、Akon、Uvu、Ahaha”等用拉丁字母拼出的拟声词。这种“拟声”,随口模拟发音,甚是好笑,表现出鲁迅“陌生化”奇特的语言妙用。

《故事新编》运用“古今杂糅”的“间离”手法,令现代语汇跳出历史情境的制约,带给读者新奇的艺术体验。比如舜禹时代的人们谈论“文学概论”、“为艺术而艺术”;《理水》中文化山上的学者会说洋泾浜式的英语,“OK”“古貌林”“好杜有图”;函谷关的官员们知道计算“稿费”,“优待老作家”并“提拔新作家”,还有不符合当时情境的一系列词汇,比如“大学”、“幼稚园”、“展览会”、“时装表演”、“警笛”、“贵局长”等。由此,鲁迅的《故事新编》打破了传统的语言模式,有意识地制造出艺术与生活的距离感,以新的话语结构,带给读者新的阅读体验,从而使小说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

四、结语

综上所述,陌生化的作用,在于创造艺术的新的表现形式,从而刺激人们麻木的神经,增加感受的难度,延长感受的时间,唤醒人们对事物的新鲜感。人们需要不断打破思维定势,利用陌生化这一工具将事物以崭新的面貌呈现出来,激发人们的兴趣,从而达到感受事物的多样性的效果。

鲁迅在《故事新编》中“陌生化”手法的运用,突破了传统写作方式的藩篱。他把事实放在与之不相称的时代背景中去,使之脱离原来的历史环境,以便从新的角度来观察他们。这彰显了鲁迅“非正统性”的艺术倾向,他以鲜明的态度,针砭时弊、反抗权威,为我们日常生活认识社会、观察世界提供武器和方式,为后人提供了“重新书写历史文化”的参照。

注释:

①鲁迅.华盖集·战士和苍蝇[M].鲁迅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0.

②什克罗夫斯基.俄国形式主义论文选[M].北京:三联书店,1989:7.

③鲁迅.故事新编·起死[M].鲁迅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87.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第二卷).

[2]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第三卷).

[3]李洪华.中国左翼文化思潮与现代主义文学嬗变[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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