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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大海的鼓声

2018-04-22刘书扬

北方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鼓声渔村渔船

刘书扬

鼓声奏起,船笛低鸣。金色的海岸上,人群中心,十余人摇曳着身子,在跌宕起伏的鼓声中左纵右跳。挥洒不尽的热情裹着望眼欲穿的深情,向着地平线上的渔船袭去,渔船上的男人也挥舞着衣衫,高声呐喊,呼唤着即将重逢的妻儿。

在我的外婆家——浙东南沿海小镇石塘,每逢岁末,都会都上演“大奏鼓”。男扮女装,在脸上涂白圈红,黑色的羊角帽为冠,桔色的斜襟短袄为衣,深蓝的大脚裤为裳,仿若破晓时分,巨大的红日脱离深蓝的海平线时的景象。晃动的金色大耳环和玲珑作响的银手镯闪着光,犹如误入人间的星辰,耀眼夺目。

高亢的鼓声突然响起,与舞步交织融合,舞者时而跳跃奔突,时而如醉如泥,时而粗犷激昂,时而忸忸怩怩,奔腾而又含蓄,热情而又委婉,似灵魂深处的呐喊,又仿佛是生命之初的低语。又有一刻,锣、钹、木鱼、唢呐一齐奏响,仿佛狂涛巨浪扑面而来,那锣鼓唢呐凝成的大海与那真实的大海打闹着,谁也不让着谁。

奏者有心,听者也入了意境。瞬息万变的茫茫大海,情真意切的渔村风情,坚如磐石的拼搏气概,凯旋而归的万丈豪情,伴着器乐声悄无声息地淌进心魂深处。此刻的大奏鼓,不仅止于对出海人归来的欢喜演奏,更像是传统精神的载体,人们将鼓声熟记于心,也将海的精神传承。围观的人群环抱手臂细细瞧着,不时高喝几声为演奏添得几分气势,就连上了年纪的老婆婆也被人搀着出了石屋,在小山头上眯着眼一个劲儿地瞧。

许久后,鼓声的余音也已散去,代之的是家家的喧闹。男人们走进屋,碗筷早已摆上,碗酒也已斟满,他们讲着海上的世界,讲与风浪拼斗的故事,讲某次捕鱼的趣事,孩子眼中满是对海的期待,妻子眼中却满是心疼。渔民,本就是大海的儿子,从小听着海声,在湿湿咸咸的海风中长大,大海教他们在风雨中坚强,也赐他们在磨难后丰收。他们守望着大海亦如大海守望着他们,他们好似大海的使者,每逢归来都携着海的精神。

渔民是大海的守望者,渔村的老少则是他们守望者。守是坚守,望是展望。那老巷口,靠着竹椅,手持梭子编织渔网的女人们,无疑是出海男儿最深沉的坚守。一弯瘦月,一袭海风,岁月来往如梭,漫漫风尘十数载,将青丝熬成了白首,只盼那年里短暂的停留。女人们守着,孩子们望着。有的年轻人登上渔船,在海上布撒属于他们的网,成为这片大海新的弄潮儿;也有的,远离了这方土地去往灯火通明的大都市闯荡,但无论走到哪里,海的孩子心灵深处始终都刻有海的烙印,他们以无言的方式守望着海,而大奏鼓则在这片金色的海岸上永远等着他们归来。

年复一年,大奏鼓老了、旧了。纵使时光剥蚀了流光,淡褪了繁华,尘封了往事,将崭新皱成了旧物,但不可否认,大千世界里,如大奏鼓一般难以计数的旧物亦曾有过华美的青葱岁月。任凭它们尽心地绽放,却终因敌不过时光的喜新厌旧被长久辜负,它们在幽暗墙角化为无声的姿态守望,盼着会有一米阳光奔赴万里,风尘仆仆地赶来。如此深情,怎能辜负?于是,十余岁的孩童也跟着老一辈的大爷跳了起来,步伐虽不沉稳却不失灵动。孩子们跳着,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们舞着,老一辈的传人们笑着,拾起这险将失传的瑰宝,注入蓬勃的朝气。大奏鼓真的老了、舊了吗?它的声音是那么铿锵有力,响彻海角云霄。好似意气风发的少年,挥洒着浑身解数,尽展风华。你若想一睹这风采,来渔村吧,看巷口的一群孩子大呼小叫,比谁敲出的鼓声更响亮。而扎着朝天辫的女娃儿怀里会揣着小小的鼓,拉着你的衣角把你带到村口的老店铺,在那儿你会发现除了大小不一的渔网渔梭,店里还陈满了和她怀中一般模样的迷你大奏鼓。

徒步登上小山头看云卷云舒、白浪翻滚,石屋前的婴儿车里,可爱的宝宝正好奇地睁着大眼睛,母亲在车前轻轻拍着小鼓,金色的鼓沿在日光下闪耀。这小鼓发出的声音虽弱小,但却是那般的灵动而渺远,和那雄壮的大奏鼓声一样,是来自大海的声音,来自远古先祖的声音,它生生不息,代代相传。

注:大奏鼓是我国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之一,被誉为“中国渔村第一舞”,是浙东南沿海——浙江省温岭市石塘镇箬山一带渔村至今还保留着古时闽南先祖特点的一种庆祝渔民出海归来、祈求丰收吉祥的独特民间舞蹈。

(作者单位:浙江省温岭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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