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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作品中的真善美

2018-04-22孙佳帆

北方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福贵真善美三观

孙佳帆

摘要:余华的每部作品都充斥着血腥黑暗暴力死亡,他总以冷酷的笔调去勾勒扭曲的人性,但如细品其作,就不难发现余华掩埋在黑暗身后的悲悯情怀与对生命的终极关怀。他的作品,既是对传统的批判,现代的反思;又是对艺术的革新,人性的探索。真善美被他以近乎残酷的方式隐入了每个人物中,也正是其真善美的体现让余华塑造的每部作品每个人物都别样的耐人寻味。本文便以《活着》为例,揭开余华作品在丑恶血腥背后所流露的真善美。

关键词:余华;《活着》;真;善;美

余华作品中的真

余华自1983年创作以来,就不断有经典之作问世,从《十八岁出门远行》《河边的错误》《现实一种》到《在细雨中呼喊》《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再到《兄弟》《第七天》,可以说他的每部作品每个人都让人觉得“过于扭曲了”“太变态了”“哪有这种人”,但细细分析,又觉得“我有他的性格”“国民就是这样的”“这就是现实”,从完全虚构到完全反映了现实,从无法接受到选择正视,余华的作品带给人的震撼难以估量。源于现实却又超于现实的命运与历史糅于一体,使他的作品不但没有因夸张的笔触而失真,反而以一种虚伪的形式触到了真正的现实。

以《活着》为例,《活着》讲述了一个完整悲哀却又充满韧性的故事,“讲了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抱怨对方。”[1]在这本书中,人活着就是现实,这个现实有了可知可感可触的时空,而不是一种虚构的或者说是虚伪的口头表达展示给读者。文中主人公福贵,尽管余华本人并未赋予他展示中国特有的苦难一代形象的責任,但小说所展示的福贵出身没落地主家庭的败家子形象,再到他迷途知返、想好好生活、却偶然被抓做壮丁、一路漂泊动荡再重新与家人团聚,迎来饥荒和接连而生的意外与死亡,种种经历都无疑向我们展示了中国人在茫茫渺渺的历史洪荒中一段独有的经历。的确,余华从没离开生活与时代去虚构现实,他所苦难的童年经历与对生活的感悟在他的作品中一一体现出来,通过福贵的一生,历史的画面仿佛呈现在我们的面前。20世纪是一个埋葬巨大悲伤的年代,任何人都不能抹杀这段历史的残酷性与所遗留下的永久创伤,福贵作为历史的见证人,他身上所凝注的是半个世纪以来国民性中最普遍的血液,毫无疑问,无论是否是作者本意,福贵都成了一种象征,成了那些年代心酸苦难的符号标志。可以说,余华用“福贵”的形象,把犀利的目光转向了人物背后的历史,转向了整个苦难悲痛的时代,转向了使这个时代生活如此艰辛的方方面面。但艺术真实除了内蕴的真实即作家对社会生活的认识感悟外,还是一种假定的主观的诗艺的真实。它绝不是去描述史实,而是站在人的生命体验和审美感受以及对社会生活给予人文关怀的立场上。

确实,我们无法说《活着》是没经过改造的真人真事的叙述,相反,福贵的“活着”决不可能是大多数人活着的经历,人的一生也许艰辛但绝不至于残酷至此,这种残酷因为太多偶然的悲剧使人忽视了它的真实性。文学描写不能放弃现实,余华也一直在强调文学描写的真实,但显然,余华对真实的定义与大多数人是不同的“我觉得我所有的创作,都是在更加接近真实。我这个真实,不是生活里的那种真实。我觉得生活实际上是不真实的。生活是一种真假掺半的、鱼目混珠的事物。我觉得真实是对个人而言的……我的创作中,也许更接近个人精神的一种真实。我觉得对个人精神来说,存在的都是真实的,只存在真实。在我的精神里面,现实里其他人会觉得不真实的东西,我认为是真实的。”[2]由此可见,余华所追求所指向的“真实”其实是个人内在的本我的真实,是个人面对生活苦涩的独特感悟,是个体对社会人生的独特体验,余华对现实社会的描写也许是不存在的,是不合于日常生活体验的,但他对世界、社会与人生的心灵体验却是真真切切,在领略到他小说文本一贯的残酷、变形与夸张后,慢慢揭开这层掩盖本真的面纱,你会触碰到他变态情感下所演绎的内在的挣扎,触碰到他在一系列看似不真实的情节推动下对社会人生的极致感悟,揭开面纱,我们所面对的就是血淋淋的带着作者体温的现实,是比表面的言语更为深入人心的存在。“当我发现以往那种就事论事的写作态度只能导致表面的真实以后,我就必须去寻找新的表达方式,寻找的结果使我不再忠诚所描绘事物的形态,我开始使用一种虚伪的形式。这种形式背离了现状世界提供给我的秩序和逻辑,然而却使我自由地接近了真。”[3]于是我们领略了余华所精心铸造的真实,这种真实是《十八岁出门远行》的孤独、是《西北风呼啸的中午》的残忍、也是《我没有自己的名字》的黑暗彷徨,他无视了所有已经存在的创作传统,也毫不在意笔下的情节是否符合日常经验,但他所揭示的关于社会与人生,关于国民性与人性的细致入微的领悟却让人掩卷深思。所以说,哪怕再残酷再荒谬,余华的作品都没放弃过求真。

余华作品中的善

余华的创作前后期有着极大的不同,但纵观其作品,余华另一执著地就是对人性恶的描写,《现实一种》中小到4岁的孩子老到将死之人都邪恶残忍,对亲人的淡漠,对家庭的暴力,对血的欣赏无一不让人战栗,他对人性扭曲的刻画让血淋淋的悲哀出现在我们面前,但于其字里行间,其实都带有一种无奈、痛苦与蔑视,也正是这种不经意流溢出的善的情感,使其作品并没有完全沦入黑暗,没有为了悲而更悲。尤其是伴随《活着》《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三部长篇小说的诞生,余华对人性的悲悯与关注得到了彻底的释放。他仍旧用着一贯冷漠的目光,但面对人们生存中的艰难和无从逃避的死亡时,他的目光不再犀利,而是带着微妙的叹息与哀婉,这种恰到好处的人道主义与生命关怀后不经意的温柔在这三本书中随处可见。正因如此,余华特有的冷漠被人性本有的善良所渗透,他不再是远观,而是尝试融入生活,与生活化为一体,去感受、去体验、去领会,在关怀中所流露的细腻也随之融入了文中每个人的生命存在。余华一直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人的关怀,对善的追求,也正是这种执念,让我愿意去拜读他的每部作品,去揭示他残酷背后的爱。

还拿《活着》来说吧,《活着》中福贵的一生历经了七个至亲甚至更多人的死亡,父亲因他赌博败尽家业后被气死;母亲因为没钱抢救而丧命;紧接着,命运的恶魔之手又触向了他尚且年幼的儿子有庆、将为人母的女儿凤霞、善良老实的女婿二喜以及还未长大的外孙苦根……这本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是可以微笑的。但是,整部作品却意外洋溢着一种爱与善,家珍对丈夫的包容支持,对害子仇人春生的劝慰理解,二喜与凤霞的相依相伴,福贵更是怀着一颗善良的心,买了即将屠宰的老牛。“想想做牛真是可怜,累死累活替人干了一辈子,老了,力气小了,就要被人宰了吃掉”,这种对他人生命的尊重,对自我生命价值的认识与反省使作品充斥着一种崇高,这种高尚的品格,利他的取向与诚挚情态的流露使每个人物都值得发掘,这些小人物也许苦难,也许会犯错,但他们没有泯灭人性,他们依旧乐观顽强的存活着,他们也许麻木,也许自私,但他们也懂得爱、宽恕与责任。

正如余华自己所说“人的理想、抱负、或者金钱、地位等等和生命本身是没有关系的,它仅仅只是人的欲望或者是理智扩张时的要求而已。人的生命本身是不会有这样的要求的,人的生命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4]福贵的生存是人生的万花筒中最为辛酸的一幕,是生命的常青树中结出的最苦的恶果,也是贫穷社会的游乐园中最让人可笑的极致悲哀。但他依然活着,依然生生不息的在人生的土地上耕耘,也许麻木,也许比死去更为残忍,但他的生命之火、他的坚韧信念、他的以生拒死令每一个读者为“活着”本身而动容。人最宝贵的是生命,最大的资本就是存在,但最难的也是“活着”,“活着”本该是每个人生而为人的资格,是人最基本的愿望,但要达到这一愿望,要的是拼尽全力与命运抗争的姿态,要的是面对悲剧时最强大的内心与坚如磐石的韧性。他是最简单的姿态,是熔铸中华民族生活与生命本质性格的词语,是不断的妥协与忍受。正如余华所说:“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与苦难、无聊与平庸。”[5]的确,余华作品中永远有着一种人文关怀,他崇尚和尊重每个人的生命,也就是这种“尚善”的追求,使孙光林孤独扭曲却依然善良,使许三观愿意一路卖血救子,使福贵依旧快乐的活着……

余华作品中的美

余华作品中有对真的追求,也有对善的肯定,但是这种真和善不同于纯粹的历史之真和伦理之善,文学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活动,更多的要求美的形式和审美的感受。余华喜欢暴力叙事,但同时余华创造了一种独属于自己的美感。

研究余华作品的人,一定会去探索余华小说的叙事艺术。充斥着“黑色幽默”与“音乐式叙述”的美使其作品在叙事上有很强的节奏感。这个表现最突出的我认为是《许三观卖血记》,这部作品中有大量的对话,这些对话不断反复于文中的重要情节,许三观对许玉兰说,许玉兰对许三观说,这些简单的重复构成了作品类似于音乐似的回环往复。尤其是许三观每次卖血前的“喝水,见血头,吃炒猪肝,喝二两黄酒”这些相同或相似的重复,构成了作品跌宕起伏的情节发展曲线和回环激荡的主旋律。同樣的手法在《活着》中也有显露,不断的死亡,不断的接受现实,又不停歇的继续生存。每一次死亡都真实可感,仿佛是对生命最无奈的回答,死亡的不断重复也将“活着”本身的韧性与无与伦比的珍贵以一种残酷的形式展示出来。而其时间的节奏感突出表现于《在细雨中呼喊》,完全抛弃了时间顺序的余华,让这本书更多的表现出主观的意愿,使故事整体发展都跟着孙光林的记忆走,余华解构了时间,变换了速度和节奏,但意外的使文章更加生动起来,这种独特的手段使其作品在叙事上有了一种节奏的美感。除此外,其叙事视角的双重性,叙述的并置与重复以及象征形式的自由应用,使其每部作品都“化丑为美”,不是一味的去描述生命丑陋的姿态,而是使个人生命的苦痛熔铸于独特的叙事艺术中,由此克服了痛苦所带来的沉重体验,抛去黑暗的哀伤,焕发出的是最美最温暖的光芒,这是艺术的独特力量,牵引着我们沉溺其中……

总而言之,余华对真善美的追求是独特而执着的,人性究竟恶到了什么地步,又能善到何种程度,会散发怎样动人的光彩?余华慢慢探究着生命的价值,而作为读者的我,毫无成本的享受着他思想的高度,我深感荣幸,同时也真挚的希望我们这一代仍有探索生命真善美的精神,能去继承和发扬,能学会有意义的“活着”。

参考文献:

[1]余华.活着[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

[2][3]余华.我的真实(第3版)[J].北京:人民文学,1989:107.

[4]余华.我能否相信自己 [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223.

[5]余华.韩文版自序[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4,1:4(第1版).

(作者单位: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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