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梅村地处丘陵，岭上蘑菇多，毒蛇也多，常有人采蘑菇时被蛇咬。不过，村民并不害怕，因为他们身上备有解蛇毒的药丸。如果让蛇咬了，摸出药丸，放嘴巴里嚼了咽下去，准好。泗州人都说梅村人之所以不怕蛇，那是因为蛇仙。

关于蛇仙解蛇毒救人的故事，泗州城大街小巷，随处都能听到。蛇仙救人无数。不过，他帮西猪山土狼解蛇毒，在泗州城却有多种传说。

土狼占山为王，虽不伤人性命，却视财如命，凡经过山前那条猪道，携带的财物多少都要留点儿下来。猪道是泗州城通往彭城的必经之路，过往客商提到土狼牙齿咬得生疼，却不得不硬著头皮通过。曾有几位商人密谋，花钱请人除掉土狼，可土狼手中那两把铁锤无人能敌。

凶猛的土狼倒在猪道上，他在路上等着劫过往客商时，让蛇咬了。如果不是碰巧遇着蛇仙，土狼准死了。泗州人怨蛇仙不该救土狼。蛇仙微笑，并不解释。说的人多了，他才从嘴里放出一句话：“俺是救人的中医，成不了仙的。”

谁能想到蛇仙还会再救土狼。这次土狼是亲自到梅村来求蛇仙的。蛇仙二话不说，帮土狼解蛇毒。土狼求蛇仙多给他一些药丸，蛇仙也依了他。临走时，蛇仙告诫土狼，要远离毒蛇，不然，再多的药丸也无效了。

看着土狼骑马远去的身影，梅村人说：“狼是改不了吃人本性的。”

蛇仙听了，微笑，却不解释。

随身携带药丸，土狼就不惧毒蛇了。万一被蛇咬了，只需吃上一颗就好。时间久了，弟兄们发现只要拦路抢劫，老大就莫名地被蛇咬一口，当然，每次都有惊无险，蛇仙送的药丸救了土狼的命。

土狼虽无大碍，双臂却无力举锤。让他彻底放下铁锤的是一条小蛇。

那天，土狼带着弟兄们上了猪道，拦下一位全身着白衣的蒙面人。白衣人告诉他们，他身无分文，只有一条小白蛇。听说有蛇，土狼来了兴趣，让他拿出来看看。白衣人提醒说：“毒蛇。”

土狼笑了：“你把蛇藏在身上都不怕，难道俺会害怕吗？”

见他执意要看，白衣人只好掀起长衫，蛇在他的裤腰上盘着呢。

不等白衣人同意，土狼伸手一把将蛇拉扯了出来。这是条白环蛇，细如皮绳，白白圈儿如一个个银环套在身上。

“你可以走了。”土狼说，“没钱，蛇留下。这是规矩。”

“俺靠耍蛇吃饭呢，再说白环蛇虽小，毒大哩。”白衣人一脸无奈。

“有毒好呀。俺就喜欢有毒的蛇。”土狼说的是实话，也许是被蛇咬多了，弟兄们说他上瘾了。两天不让蛇咬，就觉得浑身燥热。土狼说，他已经离不开毒蛇了，当然也离不开蛇仙的药丸。

这次，蛇没有咬土狼，只是轻轻吻了他一下。被蛇吻后，土狼燥热的身子开始变凉，整个人如一条大蛇，吃药也无效了。

土狼只好求蛇仙救命。蛇仙把完脉摇着头说：“吻你的是蛇王公主。”

“有救吗？”土狼紧张起来，“您可是蛇仙呀。”

“蛇仙是他们封的，俺只是个中医。”

“救救俺吧。”土狼用力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话。

“这要看你的造化了。不过，有一丝希望，那是因为你并没有诚心要伤害那条白环蛇。”

“怎么办？”土狼有气无力地抓着蛇仙的胳膊。

“放了蛇，跟着它走，直到不见蛇的踪影，你只需要待在原地，等候白环蛇再次现身。心诚，无药自愈。”

蛇仙说的话，土狼不能不信。放走白环蛇，一路向西，行五里，遇一山。见一庙，蛇游进院里，不见了踪影。庙里无人，只有两尊佛像。院中有一井，清水直冒。土狼顿觉口渴，趴在井边，连喝九口水，整个人瞬间有了力量。

泗州城人说土狼让兄弟们回山，分了财物，各奔前程。他独自守在庙里，过上了隐居生活。当然他的病也就莫名地好了。

梅村人却说土狼死了，不是死于蛇毒，而是被蛇吓死的。他待在庙里，渴了喝井中水，饿了吃院中桃树上的果子，等满树的桃子吃得剩下最后一个时，果真见到了蛇，不过是条大蟒蛇，头昂起来比桃树还高。土狼惊吓后退，一跤跌落井里。

关于蛇仙和土狼的传说很多，但有两点大家说的都一样。蛇仙出手救治土狼性命，给他的药却是九头狮子丸，据说那药丸一颗九头，形似狮子，一次咬一头，九天一疗程，能解百毒。还有，土狼放下铁锤后，泗州人再没有看见过他。当然，猪道上也无人拦路劫财了。

土狼是死是活，都是大家的猜测，也许蛇仙知道。不过，谁知道呢。

选自《小小说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