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

范仲淹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赏析

此词以低回婉转、沉雄清刚的笔触，抒写了羁旅思乡的情怀。词的上片写秾丽阔远的秋景，暗透乡思；下片直抒思乡情怀。

上片起首兩句点明节令，浓墨重彩地从大处落笔，一高一低，一俯一仰，描绘出寥廓苍茫、衰飒零落的秋景：秋高气爽，长空湛碧如洗；落叶飘零，大地一片澄黄。这两句写秋景而无衰瑟之气，境界高广。三、四两句落笔于高天厚地之间的浓郁秋色和绵邈秋波。秋色，承上指碧云天、黄叶地。这湛碧的高天、金黄的大地一直向远方伸展，连接着天地尽头的淼淼秋江。江波之上，笼罩着一层翠色的寒烟。烟霭本呈白色，但由于上连碧天，下接绿波，远望即与碧天同色而莫辨，犹如“秋水共长天一色”，所以说“寒烟翠”。“寒”字突出了这翠色的烟霭给予人的秋意感受。

上片结尾三句进一步将天、地、山、水通过斜阳、芳草组接一起，景物自目之所接延伸到想象中的天涯。“山映斜阳天接水”复将青山摄入画面：夕阳斜映远山重峦，碧天连接秋水绿波。同时，“斜阳”又点出所状之景乃薄暮时分的秋景，并使天、地、山、水融为一体，交相辉映。“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二句，景物由目之所接延伸到想象中的天涯，由眼中实景转为意中虚景，而离情别绪则隐寓其中。这里“芳草”寄寓着乡思离情，它遥指天涯远连故园，更在斜阳之外，使瞩目望乡的游子十分动情，而它却不管人的情绪，恰似无情。埋怨“芳草”无情，正见出作者多情、重情。

过片紧承芳草天涯，直接点出“乡魂”、“旅思”。乡魂，即思乡的情思，与“旅思”意近。两句是说自己思乡的情怀黯然凄怆，羁旅的愁绪重叠相续。上下互文对举，带有强调的意味，而主人公羁泊异乡时间之久与乡思离情之深自见。“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意思是说只有在美好梦境中才能暂时忘却乡思。“除非”说明舍此别无可能。但天涯孤旅，“好梦”难得，乡愁也就暂时无计可消了。

“明月楼高休独倚”写夜间因旅愁而不能入睡，尽管月光皎洁，高楼上夜景很美，也不能去观赏，因为独自一人倚栏眺望，更会增添怅惘之情。

末两句，诗人写自己夜不能寐，故借酒消愁，但酒一入愁肠，却都化作了相思之泪，欲遣相思反而更增相思之苦了。写到这里，郁积的乡思旅愁在外物触发下发展到最高潮，词至此黯然而止。

这首词写景阔远而秾丽，显示了词人胸襟的广阔，对生活、对自然的热爱，衬托了离情的忧伤，又使所抒之情柔而有骨，诚挚而不颓废。全词低徊婉转，而又不失沉雄清刚之气，不愧是真情流溢的大手笔。